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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赴约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整理贺郁亭的旧日历本时,指尖卡在了12月24日的页缝里。

日历纸已经脆得像薄冰,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小小的雪花图案,旁边写着“老地方火锅,靠窗位”——是贺郁亭的字迹,比巡逻日志里的笔画更轻,像是怕用力过猛,就戳破了这个藏了半年的约定。日历页的背面,还粘着张皱巴巴的火锅店宣传单,折痕处印着浅浅的指印,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连纸边都起了毛。

窗外的雪正下得密,把医院门口的“老地方火锅店”招牌裹成了白色。时昀把日历贴在樟木箱上,借着台灯的光盯着那个红圈,忽然想起贺郁亭第一次提起这个约定时的样子:他坐在急诊室的长椅上,手里攥着宣传单,耳尖红得像火锅里的虾滑,说“平安夜我们来这儿吃,听说靠窗位能看见飘雪”。那时他笑着答应,却没料到,这个约定会永远停在纸页上,再也等不到兑现的那天。

这是他第二十一次翻检这些旧物。从断弦的乐谱到未拆的礼盒,从半炉冷灰到断线的风筝,樟木箱里的牵挂越堆越满,每一件都牵着一段未完成的记忆,像贺郁亭从未离开,只是把时光折成了页角,等着他用余生慢慢抚平。

“时主任,火锅店的老板托人送来了个包裹,说是贺警官当年留下的。”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老板说这是贺警官提前订的菜,一直没敢给您。”

时昀的心猛地一沉。火锅店老板上次来还是去年清明,他把贺郁亭的订菜清单交给时昀,红着眼圈说“贺警官提前三个月就订了位,连你爱吃的虾滑都备注了要新鲜的”。此刻值班室的桌上,油纸包还留着淡淡的牛油香,解开时露出个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平安夜菜单”,字迹是贺郁亭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火锅,冒着热气。

“这是贺警官一点点记的。”老板托人带的字条上写着,“每次来店里都问你爱吃什么,记了满满一本,说平安夜要让你点的菜都上桌,一个都不能少。”

时昀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贴着张他的照片——是护士站偷拍的,他趴在桌上写病历,阳光落在发顶。照片下面列着密密麻麻的菜名:“虾滑(两份,要手打)”“嫩牛肉(煮三分钟)”“青菜(不要太老)”,每样菜后面都画着小标记:虾滑旁画了颗星星,牛肉旁画了个对勾,显然是贺郁亭反复确认过的喜好。翻到最后一页,写着行小字:“要提前半小时到,把虾滑下进去,等时昀来就能吃”,字迹被泪水浸得发淡,却仍能看清笔尖的温柔。

他忽然想起贺郁亭在未寄的信里写:“我偷偷去火锅店学了下虾滑的时间,老板说煮浮起来就好,到时候我帮你捞,你只管吃就行”,想起老班长说“贺队巡逻时总对着菜单发呆,说要把每个菜的煮法都记牢,不让时医生等”。原来有些心意,早就藏在琐碎的细节里,像火锅里的汤底,熬得越久,越见醇厚,却没等来得及端上桌,就凉在了风雪里。

下午,时昀撑着伞去了火锅店。老板看见他,连忙迎上来,指着靠窗的位置说:“贺警官当年就订的这个座,说视野好,能看见雪飘进窗户里。”座位上还留着个小小的记号,是贺郁亭用指甲刻的“亭&昀”,被岁月磨得很浅,却依旧清晰。老板递来个保温桶,说“这是贺警官让留的甜胚子奶茶,说你吃火锅怕辣,要冰的解腻”。

时昀坐在靠窗位,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像贺郁亭当年描述的那样。他想起自己随口跟贺郁亭提过“吃火锅时奶茶要冰的才爽口”,那时他们在芦苇荡散步,对方听了没说话,只悄悄把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拢了拢。原来一句无心的话,被人记了这么久,连奶茶的温度都反复确认,生怕哪里不合他的心意。

“贺警官牺牲前一天,还来打过电话。”老板擦着桌子,声音有些发涩,“问我靠窗位还在不在,说‘马上就能带时医生来吃了’,语气里全是盼头。”

时昀的喉咙突然哽住,保温桶的冰凉透过掌心传过来,像贺郁亭掉进雪缝时的温度。他想起贺母说的“郁亭那天特意熨了警服,说要穿得整齐点和时昀吃饭”,想起林警官说的“他出发前把菜单揣在怀里,说回来就能用”。原来有些期待,早就刻在了心底,连穿着打扮都精心准备,却没等来得及踏上赴约的路,就永远停在了25岁的雪地里。

傍晚,缉毒队的林警官来了,手里提着个录音笔。“技术科刚恢复的录音,是贺队最后一次和火锅店的通话。”林警官把录音笔递过来,声音带着哽咽。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时昀的呼吸屏住了。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接着是贺郁亭的声音,在风雪里有些模糊,却透着难掩的开心:“老板,平安夜的靠窗位帮我留好,我带时医生来吃,他爱吃的虾滑记得备足……对,奶茶要冰的,他喜欢……我很快就到,等我。”

声音突然断了,只剩下风雪的咆哮,和一声模糊的“等我赴约”,像句被撕碎的承诺。时昀握着录音笔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塑料外壳捏碎。他仿佛能看见贺郁亭在雪地里奔跑的样子,怀里揣着菜单,警服上落着雪,却依旧朝着火锅店的方向,朝着约定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放弃。

夜幕降临时,时昀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全是笔记本上记的那些。虾滑浮起来的时候,他夹起一块放在空着的碗里,轻声说:“贺郁亭,虾滑熟了,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雪还在飘,落在窗台上,像贺郁亭的回应,轻轻的,却又沉甸甸的。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整夜,时昀守着满桌的菜,直到热气散尽。他把菜单和录音笔放进樟木箱,和那枚25岁的警徽并排。他知道,这个未赴的约定会一直陪着他,像贺郁亭的温度,在每个飘雪的平安夜,提醒他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用一本菜单、一个靠窗位,许了他一个温暖的未来。

凌晨时分,时昀走出火锅店,雪已经停了。他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忽然想起贺郁亭说的“平安夜的星星最亮,像火锅里的灯”。他对着星星轻声说:“贺郁亭,火锅我替你吃了,靠窗位的雪也看见了,和你说的一样好看。只是不知道,等下个平安夜,你还能不能坐在我对面,帮我捞浮起来的虾滑,说一句‘快吃,别凉了’。”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喧嚣,和满桌凉透的菜,沉默的重量。那张写满约定的日历,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停在12月24日那页,像个永远关不上的伤口,在风雪里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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