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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养犬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整理贺郁亭的巡逻日志时,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便签。

是张方格稿纸,边缘被揉得发皱,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一只小狗的简笔画——耷拉着耳朵,摇着卷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雪球”两个字,是贺郁亭的笔迹。便签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狗窝,窝里垫着毛线团,和他织了一半的围巾材质一模一样,像把未说出口的约定,藏在了笔墨的缝隙里。

窗外的雨正敲着玻璃,淅淅沥沥的声响混着急诊室的消毒水味,让时昀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贺郁亭裹着军大衣站在医院门口,睫毛上的冰碴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着说:“等任务结束,我们养只狗吧,就叫雪球。”那时他以为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直到此刻指尖抚过纸上的狗爪印,才惊觉有些承诺,早被人悄悄记在了心里。

这是他第二十次翻检这些旧物。樟木箱里的警徽、断弦的乐谱、未寄的信件越堆越多,每一件都牵着一段记忆,像贺郁亭从未走远,只是把牵挂拆成了碎片,藏在时光的褶皱里,等着他用余生一点点拼凑。

“时主任,贺队的母亲来了,还带了个木笼子。”护士敲门进来时,声音放得极轻,“老太太说这是郁亭攒钱买的狗笼,一直锁在老房子的储藏室里。”

时昀的心猛地一沉。贺母上次来还是去年冬至,她把贺郁亭织了一半的狗毛衣交给自己,红着眼圈说:“他总说你怕黑,养只狗能陪着你,织件厚毛衣给狗穿,冬天也不怕冻着。”此刻会客室的角落,那个铁丝狗笼泛着陈旧的银白,笼门上挂着把铜锁,钥匙孔已经生了锈,和贺郁亭留在哨所的长明灯灯座一样,透着经年累月的沉寂。

“这是郁亭24岁那年买的,说是最大号的笼子,够雪球长大用。”贺母打开笼门,里面铺着块褪色的格子布,角落放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碗,碗底印着“边境哨所”的字样,“你看这布,是他把自己的旧毛巾剪了缝的,说软和,雪球睡在上面舒服。”

时昀的指尖抚过格子布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线头露在外面,和贺郁亭织围巾时的手法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贺郁亭在巡逻日志里写的:“10月12日,今天在集市看见卖狗绳的,红颜色的很显眼,雪球戴着肯定好看,攒钱买下来。”那时他总笑贺郁亭孩子气,却没发现那些被记在本子上的琐碎,全是关于“我们”的未来。

狗笼的底板上,还粘着几根棕色的狗毛,显然是贺郁亭曾偷偷带过小狗回来试养。贺母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这是他在哨所借养过的流浪狗,说是先练练手,等回来就带你去挑一只和它一样的。”照片上的贺郁亭蹲在雪地里,怀里抱着只土狗,狗爪子搭在他的警服上,胸前的警徽被雪映得发亮,背后的雪山绵延起伏,像极了他曾描述过的“能和雪球一起奔跑的地方”。

“他总对着狗笼说话。”贺母的声音带着哽咽,“说等雪球长大了,就带着它去芦苇荡散步,去医院接你下班,晚上趴在床边守着你写病历。”

时昀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攥着那张照片,指节泛白。原来贺郁亭早就把“养犬”这件事,织进了他们的未来里——从狗笼到狗碗,从毛衣到狗绳,每一样都透着笨拙的认真,却没等来得及兑现,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永远定格在了25岁的冬天。

下午查房时,302床的小男孩正抱着一只毛绒狗玩具,狗耳朵上缝着颗小小的铃铛,和贺郁亭留在围巾上的铃铛款式相同。“这是爸爸送我的雪球。”小男孩举着玩具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响,“爸爸说,狗狗能保护我,就像警察叔叔保护大家一样。”

时昀的脚步顿在床边。小男孩的父亲是名缉毒警,去年在任务中牺牲了,和贺郁亭一样,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边境线上。看着孩子抱着玩具时依赖的模样,他忽然想起贺郁亭曾说:“等雪球长大了,让它跟着你值夜班,你写病历,它就趴在脚边,再也不怕黑了。”

“雪球很可爱。”时昀摸了摸玩具狗的耳朵,声音有些发颤,“它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玩具狗塞进时昀手里:“时叔叔也摸一摸,这样贺叔叔在天上看见,就知道我们都想着他。”

玩具狗的绒毛蹭过掌心,柔软的触感像极了贺郁亭当年落在他肩上的手。时昀把玩具还给小男孩时,忽然看见他枕头底下压着本画册,上面画着穿警服的人牵着狗,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背景是盛开的樱花树——和贺郁亭便签上的简笔画,几乎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缉毒队的林警官送来一个包裹,说是在贺郁亭的巡逻车里找到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本《养犬指南》,书页上画满了红圈:“三个月大的小狗要喂羊奶”“冬天要给狗穿厚衣服”“每天要带出去散步半小时”,每一条旁边都写着小字批注:“时昀忙,我多分担点”“周末一起带雪球去公园”“晚上我起来喂狗,不让它吵到时昀休息”。

指南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宠物店的名片,上面圈着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幼犬,旁边写着“等春天雪融了,就来买它”。名片的边缘被摩挲得发毛,显然是被人反复翻看了无数次,像捧着一个即将实现的梦。

“贺队牺牲前一天,还跟我打听养狗的事。”林警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等这次任务结束,就请假陪你去挑狗,连狗窝的位置都选好了,就在你值班室的窗边。”

时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养犬指南》的书页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贺郁亭曾指着医院小花园的角落说:“这里阳光好,适合给雪球搭个狗窝,夏天我们坐在旁边吃西瓜,它趴在脚边摇尾巴。”那些细碎的憧憬,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却终究成了无法实现的泡影。

夜深了,急诊室的红灯还亮着。时昀把狗笼搬进了值班室,放在窗边的位置,就像贺郁亭当年说的那样。他将那张画着小狗的便签贴在笼门上,又把贺郁亭织的狗毛衣搭在笼顶,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给冰冷的铁丝笼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贺郁亭,狗笼我放在窗边了。”他对着空荡的笼子轻声说,声音被雨丝揉得发碎,“毛衣织得很暖,雪球穿肯定合适。只是不知道,等春天来了,你还能不能陪我去宠物店,把那只萨摩耶抱回家。”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喧嚣,和狗笼里沉默的空气,像一场永远等不到主角的约定。时昀摸了摸笼门上的铜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有些空缺,注定要用一辈子的思念来填满,就像这空荡的狗笼,永远等着一只叫“雪球”的狗,和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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