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教室，叶辰用课本挡着脸，偷偷往隔壁组瞟——顾西辰正坐得笔直，手里转着支铅笔，咖色眼瞳盯着黑板，阳光落在他利落的短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喂，”叶辰用橡皮砸了砸顾西辰的后背，压低声音喊，“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顾西辰没回头，只是从作业本上撕下张纸条，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扔过来。叶辰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鬼脸，旁边写着“自己做”。

“切。”叶辰嗤笑一声，把纸条揉成球扔回去，刚好砸在顾西辰的后脑勺上。对方猛地转头，咖色眼瞳里冒着火，却被讲台上的老师瞪了一眼，只能悻悻地转回去，耳根却红得厉害。

这就是他们升入小学的日常——从早读课抢最后一个肉包，到数学课在草稿纸上互画丑脸，再到体育课故意撞对方的肩膀，像两只领地意识极强的小兽，每天都要龇牙咧嘴地较量一番，却又总能在放学时被各自的母亲凑到一起。

“辰辰，跟西辰一起走呀。”叶母站在校门口，手里拎着刚买的草莓糖葫芦，身后跟着笑盈盈的顾母。

“不要。”叶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故意往反方向走，却在听见顾母说“阿姨带了西辰爱吃的芒果干”时，脚步顿了顿。

“走吧，”顾西辰拽了拽他的书包带，咖色眼瞳里带着点别扭的促狭，“有芒果干。”

叶辰梗着脖子跟上去，嘴里嘟囔着“谁稀罕”，却在顾西辰递来芒果干时，接得比谁都快。

晚上的正式宴设在城中的老牌酒店，水晶灯的光洒在铺着白桌布的长桌上，映得杯盘发亮。叶辰穿着小西装，黑色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却还是忍不住用脚去勾顾西辰的椅子腿——对方今天穿了件咖色马甲，衬得腰杆笔挺，像个小绅士。

“别闹。”顾西辰用膝盖撞了他一下，声音压得很低，手里正被顾母教着用刀叉切牛排，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柔和。

“笨死了，”叶辰嗤笑一声，抢过他手里的刀叉，三两下把牛排切成小块，“这样都不会。”

顾西辰的脸瞬间红了，想抢回来却被叶辰按住手。叶母和顾母坐在对面看着，笑得眼角起了细纹。

“你看他们俩，”叶母戳了戳顾母的胳膊，“小时候在幼儿园打架，现在还是这样，倒像是连体婴似的，一天不见就浑身难受。”

“可不是嘛，”顾母笑着给她们俩倒红酒，“西辰昨天还跟我说，叶辰今天穿了件新外套，颜色像橘子糖。”

两个女人的笑声传过来，叶辰和顾西辰同时红了脸，却都没说话，只是低头往嘴里塞牛排，叉子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响。

宴席过半，大人们聊起生意上的事，叶辰突然踹了顾西辰一脚，冲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酒店外的花园。顾西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溜了出去。

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晚风卷着甜香扑在脸上。叶辰靠在雕花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剥开糖纸递过去：“给你。”

顾西辰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奶香味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叶辰被月光照亮的侧脸，金色瞳孔里盛着细碎的星，突然说：“明天的语文测验，你要是敢抄我的，我就告诉老师。”

“谁要抄你的，”叶辰翻了个白眼，却又凑过去小声问，“最后那篇看图写话，你打算写什么？”

顾西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报了个题目。两人靠在栏杆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桂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金色的碎糖。

宴会厅里的笑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夹杂着杯盘碰撞的清脆声响。叶母看着窗外两个凑在一起的小小身影，笑着对顾母说：“说不定等他们长大了，还能像我们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呢。”

顾母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会的。”

月光穿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辰抢过顾西辰手里的糖纸，折了只歪歪扭扭的纸船；顾西辰扯了扯他的领带，说“像只小笨熊”。两人的笑声混着桂花香，在夜色里轻轻荡开。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死对头”这三个字背后，藏着怎样密不可分的羁绊。就像他们的母亲成了闺蜜，就像他们每天吵吵闹闹却又形影不离，就像这月光下的桂花，看似落在各处，最终却都融进了同一片夜色里。

明天上学，他们大概还会为了谁先冲进教室抢第一排的座位吵架，会为了半块橡皮互相瞪眼睛，会在老师不注意时偷偷踢对方的椅子。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些陪伴，从一开始就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味道——像幼儿园里滚了一地的蜡笔，像舞蹈教室里掉下来的裤子，像此刻嘴里的奶糖和头上的桂花，看似混乱，却早已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