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幼儿园大班的舞蹈教室铺着粉色的地胶，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香气混着孩子们的笑声漫进来。顾西辰穿着白色的舞蹈服，正被老师按着膝盖往下压，劈叉的动作让他疼得龇牙咧嘴，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西辰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啦。”舞蹈老师柔声哄着，手下却没松劲。

顾西辰咬着牙没吭声，咖色的眼瞳里却蓄满了泪水——他一点也不想学舞蹈，是顾母说“学跳舞能让身姿更挺拔”，硬把他塞进了舞蹈班。尤其是每次劈叉，腿根像被撕开一样疼，比被叶辰捏腰还难受。

突然，教室后门传来“嗤”的一声笑。

顾西辰猛地转头，看见叶辰扒着门框，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苹果，金色的瞳孔里闪着看好戏的光：“顾西辰，你这姿势好像小青蛙啊。”

“要你管！”顾西辰气得脸通红，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老师按住，“别动哦，会拉伤的。”

“小青蛙，呱呱叫。”叶辰故意学青蛙叫，还跳着蹦到教室中间，绕着顾西辰转圈，“疼不疼啊？疼就哭出来嘛，我不笑话你。”

“叶辰你出去！”顾西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汗水滑进衣领，又疼又气，“我不想看见你！”

“就不出去。”叶辰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伸手就去扯顾西辰的舞蹈服袖子，“走啊，去玩滑梯，比在这劈叉好玩多了。”

“放开我！”顾西辰被拽得一个趔趄，腿根的疼痛瞬间加剧，他反手就去推叶辰，“你别碰我！”

叶辰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撞到了旁边的把杆。他恼羞成怒，冲上去就抱住顾西辰的腰，两人在粉色地胶上扭打起来。孩子们吓得往旁边躲，老师赶紧过来拉架，却被两个拧成一团的小家伙绊了个趔趄。

“别打了！”老师的声音带着点急。

混乱中，顾西辰的手胡乱抓着，想把叶辰推开。他的指尖勾到了叶辰的裤腰——那是条松紧带的运动裤，叶辰早上穿的时候没系紧。只听“唰”的一声，裤子顺着叶辰的腿滑了下去，露出里面印着小熊图案的白色内裤。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叶辰愣住了，保持着扑过去的姿势，金色的瞳孔瞪得圆圆的，脸上的怒气瞬间被错愕取代。

顾西辰也懵了，他看着掉在地上的裤子，又看看叶辰光溜溜的腿，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舞蹈老师赶紧转过身，捂着嘴憋笑；旁边的小女孩们发出“哇”的低呼，又红着脸转过头；连窗外的玉兰花瓣好像都落得慢了些，飘在两人之间，像层尴尬的纱。

“你、你……”叶辰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提起裤子，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被煮熟的虾子，“顾西辰你混蛋！”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丢人过——在孤儿院时穿的都是长到脚踝的旧裤子，被叶家接回来后才有了合身的新衣服，现在居然被顾西辰扒了裤子，还是在这么多小朋友面前！

顾西辰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比刚才劈叉时哭得还凶：“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他想道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哭，看着叶辰提起裤子，涨红了脸瞪他，眼里的金色像要烧起来一样。

最后还是两个家长赶来才把事情解决。叶母把叶辰拽回家时，他还在气鼓鼓地跺脚，嘴里念叨着“再也不理顾西辰了”；顾母抱着哭成泪人的顾西辰，听他抽抽噎噎地说“我不是故意扒他裤子的”，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咖色短发。

第二天去幼儿园，叶辰果然没理顾西辰。顾西辰练舞蹈时，他就坐在角落里啃苹果，眼神却时不时往这边瞟；顾西辰去沙池玩，他就蹲在旁边堆城堡，故意把沙子堆到顾西辰脚边。

午休时，顾西辰攥着颗奶糖，磨磨蹭蹭地走到叶辰的小床边。叶辰背对着他装睡，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叶辰……”顾西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把糖放在他枕头边，“这个给你吃……对不起。”

说完，他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小床，用被子蒙住头，心跳得像打鼓。

叶辰翻过身，看着那颗印着小兔子的奶糖，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别扭的软。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奶香味在舌尖化开时，突然想起昨天顾西辰扒掉他裤子时，那张又红又白的小脸，和掉着眼泪的咖色眼睛。

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叶辰又凑到舞蹈教室门口。顾西辰正在练下腰，脸憋得通红。叶辰没像往常一样嘲笑他，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突然冲他喊：“顾西辰，晚上我请你吃草莓蛋糕！”

顾西辰猛地抬头，差点闪到腰，他看着叶辰别扭地别过脸，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亮闪闪的，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眼里还带着点没擦干的泪。

玉兰花瓣又落了下来，飘在两个小孩之间，像在替他们说——

幼稚的战争总有奇奇怪怪的和解方式。比如一颗奶糖，比如一句没头没脑的“请你吃蛋糕”，比如那些藏在眼泪和脸红背后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