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

幼儿园的午睡起床铃刚响，顾西辰就拽着隔壁班的女孩往滑梯跑。他今天穿了条卡其色的背带裤，咖色短发被午睡压得有点翘，手里攥着两颗水果糖——是顾母早上塞给他的，说要学会跟小朋友分享。

“我给你糖，你跟我一起玩滑梯好不好？”他仰着小脸，把颗草莓味的糖递过去，咖色眼瞳亮得像浸了蜜。

女孩刚要接，旁边突然窜出个白影。叶辰一把抢过顾西辰手里的糖，剥开糖纸就扔进嘴里，金色瞳孔里闪着促狭的笑：“小孩不能吃太多糖，会蛀牙。”

“那是我的糖！”顾西辰气得跳脚，伸手去抢他手里剩下的那颗，“还给我！”

“就不。”叶辰往旁边躲开，故意把糖举得高高的，看顾西辰够不着，急得脸都红了。

女孩看两人要吵架，噘着嘴跑开了。顾西辰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交朋友，又被叶辰搅黄了。

“你讨厌！”他推了叶辰一把，转身就往沙池跑，想去找别的小朋友玩。

叶辰嚼着糖跟在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顾西辰蹲在沙池边堆城堡，他就往沙堆里扔小石子；顾西辰拿起小铲子，他就抢走小桶；顾西辰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瞪他时，他突然伸手，指尖在顾西辰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呀！”顾西辰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弹起来，手里的铲子“哐当”掉在沙池里，脸“腾”地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叶辰愣住了。他本来就是想捣乱，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反应——顾西辰平时看着挺倔，腰居然这么怕痒？那声叫也不是哭，是带着点气音的、像小猫似的短促叫声，听得他心里莫名一动。

“你、你干嘛！”顾西辰捂着腰后退两步，咖色眼瞳里蓄满了眼泪，却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只是瞪着叶辰的眼神更凶了，像只炸毛的小兽。

叶辰突然觉得这比抢糖好玩多了。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没干嘛啊。”

说着，又伸手往顾西辰腰上捏去。

“呀！”顾西辰又跳起来，这次没忍住，眼泪真的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叶辰你混蛋！”

他转身想跑，却被叶辰从后面抱住腰——小孩的胳膊还没那么长，只能勉强环住一小圈，却把顾西辰箍得动弹不得。叶辰的下巴抵在他背上，咯咯地笑：“原来你怕痒啊？”

“放开我！呜呜呜……”顾西辰哭得更凶了，手脚并用地挣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圈小小的胳膊。周围的小朋友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笑声像小石子砸在他心上，让他觉得又羞又气。

老师走过来拉开两人时，顾西辰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腰上还留着淡淡的红印；叶辰被老师批评了两句，却还是偷偷冲顾西辰做鬼脸，金色瞳孔里满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从那天起，幼儿园就多了道固定风景线。

顾西辰在操场拍皮球，叶辰凑过去捏他腰，吓得他皮球滚到草丛里，蹲在地上哭；顾西辰在美工区剪纸，叶辰从背后伸手捏他腰，害得他剪歪了小兔子的耳朵，红着眼眶把剪刀往桌上摔；顾西辰在食堂吃饭，刚把勺子递到嘴边，叶辰突然从旁边伸过手，指尖在他腰侧轻轻一划，他“呀”地叫出声，勺子里的汤洒了一胸口，顿时哭得惊天动地。

顾母来接他时，总能看见儿子红着眼圈扑过来，指着远处那个白色的小身影告状：“妈妈！叶辰又捏我！”

而叶辰总会被叶母拉着道歉，却在转身时冲顾西辰挤眼睛，手指在自己腰上比划一下，气得顾西辰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有天下午，顾西辰躲在滑梯后面偷偷哭，手里攥着块被捏变形的饼干——那是他想送给叶辰的，本来想跟他和解，结果又被捏了腰。

“喂，哭够了没？”叶辰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顾西辰抬头，看见他举着颗水果糖，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

“给你。”叶辰把糖塞给他，有点别扭地挠挠头，“以后……我不捏你了。”

顾西辰愣愣地接过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咖色的眼瞳里满是疑惑。

“你哭起来不好看。”叶辰别过脸，耳根有点红，“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丑。”

顾西辰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却在看见叶辰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块巧克力时，突然“噗嗤”笑了出来。阳光从滑梯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沾着灰尘的小手上，一颗草莓糖，一块巧克力，像是给这场幼稚的战争，画了个甜甜的逗号。

只是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有些习惯一旦开始，就会延续很久很久。

就像叶辰总爱捏顾西辰的腰，顾西辰总爱红着眼眶瞪他；就像很多年后，在A大的宿舍里，叶辰还会趁顾西辰看书时突然伸手，听他发出熟悉的气音，然后笑着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那些幼儿园里掉过的眼泪，红过的脸颊，其实都藏着最笨拙的喜欢——不知道怎么靠近，就只好用捣乱引起注意；不知道怎么表达在意，就只好记住他怕痒的小秘密，把这当成独属于自己的特权。

夕阳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顾西辰剥开糖纸，把半块巧克力塞进叶辰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时，他听见叶辰含糊地说：“明天……我还捏你哦。”

顾西辰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偷偷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攥紧了些。

好像……被捏一下，也没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