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

初中的宿舍楼总飘着洗衣粉和青春期汗水混合的味道。顾西辰攥着皱巴巴的衣角站在302宿舍门口，指尖冰凉——刚才在操场，他亲眼看见叶辰把外套披在隔壁班女生肩上，金色瞳孔里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揉碎了的阳光。

心口突然堵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闷得发疼。从小学到现在，“辰西CP”的起哄声伴随了他们整整六年，他总装作不耐烦，却在听到有人说“叶辰跟顾西辰肯定一辈子都黏在一起”时，偷偷红过耳根。可现在……

“砰”的一声，顾西辰推开了宿舍门。

叶辰正坐在床边擦运动鞋，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听见动静抬头，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图书馆？”

顾西辰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放在床头的粉色信封——上面画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一看就是女生的手笔。那点堵在心里的闷突然变成了火，烧得他喉咙发紧。

“她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得不稳的烛火。

“谁？”叶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扬了扬下巴，“你说林薇薇啊？就隔壁班的，挺可爱的吧？”

“可爱？”顾西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咖色眼瞳里蓄满了水汽，却被他硬生生憋住了，“你就因为她，昨天体育课故意不跟我一组？今天早上也不等我一起去食堂？”

叶辰擦鞋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顾西辰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烦躁：“顾西辰你发什么疯？我跟谁玩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顾西辰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从幼儿园到小学，你什么时候跟别人走这么近过？你以前明明……”

明明只跟我闹，只逗我玩，只把最甜的糖留给我。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像根扎人的刺，怎么也说不出口。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叶辰站起身，个子比小学时拔高了不少，微微垂眸看着顾西辰，金色瞳孔里的笑消失了，“我们都上初中了，你能不能成熟点？总不能一直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我吧？”

“跟屁虫”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顾西辰心里。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疼得眼眶发酸。原来在叶辰眼里，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只是“跟屁虫”？

“我黏着你？”他笑了一声，声音发颤，带着点自嘲，“叶辰，是你先天天往我家跑，是你先抢我的东西，是你先……”

是你先让我习惯了身边有你啊。

话没说完，就被叶辰猛地攥住了手腕。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掐得他生疼，金色瞳孔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是又怎么样？”叶辰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你现在是在吃醋？”

“谁吃醋了！”顾西辰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更紧，“放开我！”

“我不放。”叶辰突然低下头，呼吸喷洒在顾西辰的脸上，带着点洗衣粉的清香，“顾西辰，你看着我。”

顾西辰被迫抬起头，咖色眼瞳撞进他金色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的情绪突然清晰起来——不是烦躁，不是厌恶，是种更复杂、更滚烫的东西，像快要喷发的火山。

下一秒，叶辰的唇瓣覆了上来。

很轻，很软，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燥感。顾西辰的眼睛猛地睁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连呼吸都忘了。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的蝉鸣、远处的喧闹，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温热的触感，和对方急促的心跳。

叶辰也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在看到顾西辰泛红的眼眶时，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突然炸开，变成了更汹涌的冲动——他想堵住他的嘴，想让他别再用那种受伤的眼神看自己，想告诉自己，其实看到他跟别的男生说话时，自己也会莫名恼火。

两秒，或者三秒，叶辰猛地松开他，像被烫到似的后退一步，金色瞳孔里写满了震惊和慌乱，比顾西辰还要狼狈。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西辰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叶辰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慌。

宿舍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像擂鼓一样敲在空气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西辰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宿舍，脚步慌乱得像在逃离什么。叶辰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想叫住他，却最终无力地垂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那天之后，302宿舍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冰。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叶辰不再逗他，不再抢他的东西，甚至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对视；顾西辰也不再冲他发脾气，不再追问他的行踪，只是把自己埋在书本里，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体育课自由活动，叶辰抱着篮球靠在场边，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着那个在跑道上跑步的身影——顾西辰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线条。有男生凑过去跟他说话，他笑着点头，侧脸的弧度很柔和。

叶辰突然觉得手里的篮球很烫，心里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出来，比上次更汹涌。他原来不是讨厌顾西辰黏着自己，是讨厌他不黏着自己。

而顾西辰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笔尖在习题册上悬了很久，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窗外的香樟树下，叶辰正把一瓶水递给那个叫林薇薇的女生，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心口又开始发堵，比上次更厉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原来不是讨厌叶辰跟别人玩，是讨厌他跟别人玩时，眼里没有自己。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刻意保持着距离。路过讲台时，顾西辰不小心撞到了叶辰的胳膊，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

叶辰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手指却在触到同一本书时，跟顾西辰的指尖撞在了一起。

像触电般，两人同时缩回手。

抬起头，目光在空中相撞。叶辰的金色瞳孔里带着点慌乱，顾西辰的咖色眼瞳里藏着点躲闪。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周围同学的说话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那道被打破的关系裂缝，好像在这一刻，露出了点滚烫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相。

只是谁也没勇气先开口。

青春期的秘密像颗埋在土里的炸弹，在那个猝不及防的吻里被点燃了引线。剩下的漫长时光，不过是在等待它彻底炸开的那一刻——无论结局是毁灭，还是新生。

而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笨拙地避让，和在每个不经意的对视里，藏好那份连自己都没读懂的，汹涌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