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天的阳光很烈,蝉鸣聒噪得像要把整个夏天煮沸。顾西辰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叶辰抱着最后一箱书跑下来,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金色瞳孔里的笑亮得晃眼。
“走了,西辰!”叶辰冲他挥手,手臂上还沾着搬家时蹭的灰,“今晚去你别墅开派对,我买了冰镇啤酒。”
顾西辰笑着点头,伸手接过他怀里的箱子。指尖触到对方发烫的皮肤,像触到了多年前那个暴雨夜——叶辰翻窗进来,浑身湿透,却把他的笔记本紧紧揣在怀里。
这些年,他们像两条纠缠的藤蔓,在彼此的生命里疯长。有过争吵,有过冷战,有过在深夜天台的沉默相对,却总在第二天清晨,被叶辰那句带着点痞气的“早啊”轻易化解。沈怀川和谢凛结了婚,墨余成了知名漫画家,顾林继承了家里的甜品店,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也会这样,慢慢走到时光的尽头。
派对上很热闹。墨余抱着顾林的胳膊笑闹,沈怀川把剥好的小龙虾塞进谢凛嘴里,顾西辰靠在沙发上,看着叶辰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给这个递酒,给那个开零食,金色瞳孔里的光从未如此明亮。
“在想什么?”叶辰凑过来,把一杯冰啤酒塞进他手里,指尖故意在他掌心划了一下。
“在想,”顾西辰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叶辰笑了,在他身边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肩上:“会的。”
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空难留下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像颗埋在叶辰心底的炸弹,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悄悄引了线。毕业后的第三个月,顾西辰发现叶辰开始失眠,常常在深夜站在窗边,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他会突然忘记刚刚说过的话,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会在情绪激动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狠戾。
顾西辰带他去看医生,诊断书上“重度精神分裂伴随暴力倾向”的字眼,像把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西辰,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有天晚上,叶辰抓着他的手,指尖冰凉,金色瞳孔里满是恐惧,“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让我……让我离你远点。”
顾西辰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发颤:“别怕,有我在。”
他以为自己能拉住他,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在他跌跌撞撞时,伸手扶他一把。可他忘了,有些深渊,一旦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那天的雨很大,像极了叶辰第一次翻进他别墅的夜晚。顾西辰刚从医院取药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叶辰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叶辰?”顾西辰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叶辰转过身,金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死水。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种陌生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叶辰,把刀放下。”顾西辰慢慢往前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们去吃药,吃完药就好了,好不好?”
“好不了了。”叶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疯狂的绝望,“他说,只有杀了你,我才不会再痛苦。”
“他是谁?叶辰,看着我!”顾西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西辰啊,你看着我!”
叶辰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金色瞳孔里闪过挣扎,像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可那丝清明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他猛地冲过来,将顾西辰按在墙上。
刀刃刺入身体的瞬间,顾西辰甚至没感觉到疼,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看着叶辰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疯狂,突然笑了,伸手想去抚他的脸颊。
“叶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释然,“没关系……”
血顺着刀刃往下淌,染红了顾西辰白色的衬衫,也染红了叶辰的手。叶辰看着顾西辰倒下去,看着他咖色眼瞳里的光一点点熄灭,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西辰……西辰!”他跪下去,把顾西辰抱进怀里,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对不起……”
他终于清醒了,却宁愿自己永远活在混沌里。那个他从小护着、逗着、爱到骨子里的人,被他亲手杀死了。
顾西辰的身体渐渐变冷,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像在说“我不怪你”。
叶辰抱着他,坐在满地的血泊里,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落地窗,像在为他们奏响最后的挽歌。
他把顾西辰轻轻放在沙发上,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露台。
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像他和顾西辰一起看过的无数个夜晚。叶辰站在露台边缘,低头看着怀里那张顾西辰的照片——是大学毕业那天拍的,两人勾着肩,笑得没心没肺。
“西辰,我来陪你了。”
他张开双臂,像只折翼的鸟,纵身跳了下去。
风灌满了他的衣服,带着雨水的冰凉,也带着奔向爱人的滚烫。
楼下的花坛里,刚种下的绣球花被砸得七零八落,像那年幼儿园滚了一地的蜡笔,像小学时那条缠在铁柱上的白色鞋带,像初中那个混乱的吻,像所有被时光掩埋的、带着刺的温柔。
原来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毁灭。
也好。
叶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在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
至少,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在没有伪装,没有痛苦,没有分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