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窥心

溯罪司核心分析室巨大的光幕上，《虚妄之宴》被复原的关键画片区域被高倍放大，如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画布上厚重的油彩层在冷光源下呈现出惊人的肌理和流动感，扭曲的人形面孔模糊不清，仿佛隔着流淌的熔融玻璃，每一个模糊的表情切片都在传递着不同的压抑碎片——狂喜、空洞、挣扎、冷漠……如同被强行融化的不同人格面具。

“不止是简单的面部模糊，”晏双的指尖在虚拟图像上轻轻滑动，如同解剖思维的脉络，“看他们的眼睛轮廓……每一个轮廓的弧度、瞳孔的位置、眼球反光的分布结构……都指向截然不同的情绪基点！同一个模糊的面具下，被强制缝合了多种不可能同时存在的心境碎片。这已超越了技法失准，是……认知层面的身份缝合手术！” 声音带着冰冷的洞见。

他指向宴会中心那个空置的主位：“缺席的凝视者。祂的目光是扭曲这整场宴席力量的源头。所有赴宴者被迫共享着‘祂’的凝视，却永远无法看清自己。他们是谁？他们是宴席？还是……宴席的一部分装饰？”

晏双的目光更深一层，穿透图像表象：“身份……是这场虚妄盛宴的核心祭品。画中人被剥夺了独立的自我边界，成为彼此投射的、互相吞噬又互相混淆的认知囚徒。这不仅是绘画主题，更是……死者司徒溟生前遭遇的最大创作困境源头。”晏双调出了司徒溟的个人创作日记摘要片段，“他晚年陷入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无法调和作为精英艺术商、没落艺术家后裔、以及内心渴望纯粹创作之间撕裂的矛盾。这幅祖先遗作《虚妄之宴》在他生命后期，已从遗产变成了……映照自身存在困境的魔镜。”

另一头，法医实验室的强光之下，季墨如同进入绝对静谧的神庙。他面前摆放着两项至关重要的物证：死者司徒溟十指指甲缝隙中被刮下的组织残留微粒，以及从死者紧握的染血碎镜片上刮下来的、那些细微的粉末状残留物。

超微激光探针在样本表面缓缓移动。精密能量束束轰击微粒表层，将其分子瞬间离析激发！旁边的超高灵敏度质谱仪屏幕瞬间被复杂的光谱峰线瀑布流灌满！

季墨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比对峰线结构特征。“指甲缝提取微粒物，主要成分为：硅藻岩粉（抛光用）、微量纤维（丝绒衣物）、少量老旧墙体漆屑……其中包含多种痕量金属元素构成模式，初步匹配……镜厅老旧墙体结构。”

关键点在第二份样本！镜片残留粉末质谱峰显示：极高比例的铅白矿基油彩颗粒！这本身不奇怪，颜料。但奇异的是，构成粒子核心晶格的元素排列极其特别——包含一种极其古老、已近绝迹的钴蓝提取合成工艺残余！以及一种特殊的地中海赭石提纯的痕迹！

他立刻调取了溯源司最高权限的帝国古材料数据库。“颜料成分构成……对照中……锁定目标范围：《虚妄之宴》画作历史修复档案记录材料样本点清单！”季墨清冷的语调第一次带了点急促的波动。

几秒钟后。光谱匹配结果如同红色警报般闪烁在他眼前的屏幕上：

【粒子晶格序列峰值组合匹配度：99.83% ——《虚妄之宴》下层修复颜料库（17世纪罗马修道院特有提取配方组合）】

【老化断裂模式与记录中原始颜料层老化裂隙模型一致！】

【新增特殊标记：微粒中检测到微量‘星月葵’植物花粉化石微粒（该植物于17世纪末已灭绝）】

结果如冰水倾泻而下！

死者司徒溟死亡现场找到的、来自凶手在行凶现场留下或死者挣扎中获得并攥紧的碎镜片上沾染的微量粉末……竟然在分子层面完全锁定了——死者司徒溟正在紧急变卖的那幅《虚妄之宴》真品古画上所特有的古老颜料成分！

这已经不是线索！这是用物理化学定律写成的罪证链！死者的血、凶手布设的镜面幻术、还有那幅牵动死亡的《虚妄之宴》，以这种方式完成了绝望的证词！死者在生命最后时刻紧紧攥住的，不仅仅是一面镜子碎片，更是用命换来的破局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