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暗影

百窑川的喧嚣如同潮水，在追踪信号的指引下，逐渐向西南方向退去。地势渐高，土窑变得稀疏，最终被茂密的次生林吞没。一条隐蔽的、仅供越野车通行的土路蜿蜒深入山谷。路的尽头，一座依山而建、被高大乔木半掩的庞大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与百窑川那些烟火气十足的土窑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座森严的堡垒。

高耸的砖石围墙爬满了藤蔓，顶部架设着隐蔽的电网和光学感应器。巨大的拱形窑口并非露天，而是被嵌入山体内部，只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蛰伏的咽喉。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柴火味，而是一种更干燥、更纯粹的、高温烧结矿物和特种釉料混合的独特气息，带着一丝金属的冷冽。

“目标窑厂：‘隐庐’。注册为高端仿古艺术瓷研发中心。”凌瑾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她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对面山脊的密林中，高倍观测镜锁定着下方，“地表热成像显示……地下存在大规模异常热能反应区！核心温度稳定在……摄氏一千二百度以上！热源形态……非传统窑炉结构！呈……环形阵列分布！”

窑厂厚重的大铁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辆经过改装的黑色越野车驶出，车身上沾满泥泞。萧焱和程曦坐在车内。萧焱换上了一身高定西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程曦则是一身花哨的名牌休闲装，脖子上挂着夸张的金链子，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

“记住，”萧焱的声音低沉，“我们是北方来的‘金主’，对顶级高仿古画有‘特殊癖好’，钱不是问题，东西必须‘真’到骨子里。你负责嚣张，我负责压价。”

“放心！”程曦咧嘴一笑，眼底却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光，“保证让那帮土鳖见识见识什么叫‘壕无人性’！”

越野车驶入“隐庐”内部。一个穿着深色唐装、面容精瘦、眼神如同淬火钢钉般锐利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工坊主，人称“窑爷”的Y。

“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Y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像探针般在萧焱和程曦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程曦那身浮夸打扮上停留片刻，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寒暄过后，Y引着两人参观陈列室。室内光线幽暗，如同博物馆展厅。玻璃展柜里摆放着各种仿古瓷器、青铜器、甚至几幅装裱精美的古画摹本。程曦咋咋呼呼，对着一件仿宋官窑瓷瓶大呼小叫，开出离谱高价。萧焱则沉默寡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件展品，偶尔拿起一件，用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仔细端详釉面、胎体、画工，手指的力道和审视的角度都带着行家的精准。

“东西不错，”萧焱放下一个仿明青花梅瓶，声音平淡，“但火气还是重了点。‘听松窑’的老坑泥，配‘三昧真火’的窑变，不该是这个味道。”他目光如电，直视Y，“我们要的，是能‘骗’过帝国博物院老家伙眼睛的东西。钱，不是问题。”他轻轻推过一张印着巨额数字的空白支票。

Y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萧焱精准的点破“听松窑”和“三昧真火”（一种传说中的古窑秘技），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神经。“贵客……说笑了。”Y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的警惕瞬间拔高，“听松窑已成绝响。我们这里，只做‘新活’。”

“是吗？”程曦大大咧咧地往真皮沙发上一瘫，翘起二郎腿，“那可惜了。听说你们这儿地下还藏着点‘老窖’？我兄弟就想找点够劲的‘老东西’，钱嘛，翻倍也行！”他故意把“地下”两个字咬得很重。

Y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刀锋。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就在这时！萧焱的微型耳麦里传来周驰急促的警告：“焱哥！地下环形热源阵列能量读数异常波动！有高频能量脉冲正在预热！小心！”

萧焱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危险信号！他站起身，语气依旧沉稳：“看来Y老板今天不便。我们改日再来叨扰。”他拉起还在嚷嚷的程曦，不容置疑地转身向外走去。

Y站在原地，没有阻拦，只是那双淬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窑厂深处，隐约传来某种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声，仿佛地底巨兽在不安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