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在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中度过。
失血和持续的妖力输出让她极度虚弱,清醒的时间很短,几乎只是用来确认妖刀的状态和手腕伤口的深度,然后又陷入沉睡恢复。
直到这天下午,源赖光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在门外廊下响起,越来越近。
源忆安立刻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重新进入那种深度昏睡的状态。
但这一次,怀中的妖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源赖光强大的气息,或许是妖刀姬残魂对源氏之主的本能警惕。
那赤红的刀身,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她抱着刀的身体都感觉到了明显的震动。
源忆安心中一惊,这异常的震动很可能暴露她的伪装!
果然,门被拉开。源赖光走了进来。他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妖刀那不寻常的颤动,以及源忆安虽然闭着眼但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走到榻边,蹲下身,再次伸出手,这次动作更加直接地握住了妖刀的刀柄。
“忆安,”他的声音比上次更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听话,把刀给我。”他试图将刀从她怀里抽离,虽然动作比上次谨慎,但力道明显加重了。
源忆安知道装不下去了。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被强光刺激般,缓缓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褐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初醒般的迷茫和困惑,仿佛刚从一场深沉的噩梦中挣脱。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正抓着她怀中刀柄的源赖光,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解的沙哑:“家……家主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源赖光显然没料到她真的会“恰好”醒来,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他迅速松开手,身体也下意识地后撤,坐回矮凳上,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试图恢复家主的威严和平静:“你醒了?感觉如何?”他避重就轻。
源忆安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回避,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刀,又抬头看看源赖光,眼中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家主大人……您……为何要拿走妖刀?”她下意识地将刀往怀里收了收。
源赖光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和不易察觉的忧心:“把它给我。你抱着这个东西……很危险。”
他指了指她手腕上那道依旧明显、甚至因为刚才的拉扯而再次渗血的伤口,“它正在伤害你!”
源忆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又看了看怀中那光芒似乎因源赖光的靠近而波动得更厉害的妖刀。
她抱着刀的手臂收紧了些,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抱歉,家主大人……妖刀姬……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很担心……她会彻底消散。所以……请允许我把刀带在身边……至少,我能感觉到她还在……”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源赖光看着妹妹苍白而固执的脸,看着她死死抱着那把不祥之刃的姿态,一时竟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理由,家族的规矩、兵器的危险、长老的责难。
在她这种近乎献祭般的守护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不能强行抢夺,那只会让她伤得更重。
源忆安不能死,这是所有长老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至少在榨干她可能的“价值”之前。这也是他能暂时保住她的唯一筹码。
最终,源赖光什么都没说。他站起身,走到榻边。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把刀,而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复杂的怜惜,拂过源忆安冰冷汗湿的额角,指尖在那道紧蹙的眉心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小心点,”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兄长特有的、混合着无奈和担忧的叮嘱,“别让刀锋划到脸了……那样,就不好看了。”
在他的记忆中,源忆安始终是那个爱美、会为了裙子上的污渍掉眼泪的小女孩。尽管,她已经做出了差点让源氏失去一把“利刃”的“大逆不道”之举。
说完,源赖光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背影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直到房门再次合拢,确认源赖光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源忆安紧绷的身体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缓缓松弛下来。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新鲜的、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伤口不算深,但很长,皮肉微微外翻。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带着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光晕,轻轻抚过那道伤痕。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妖力的催动下,那道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拢、收口,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粉红色的印记,如同新生的嫩肉。
不过片刻,那可怕的伤口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她愿意,调动体内的妖力,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她可以瞬间愈合。
但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上——那里,被裹在干净的纱布之下,是退治妖魔时留下的那道最重的伤口。
那道伤口,她一直刻意压制着不去完全愈合,任由它在恢复与缓慢溃烂的边缘徘徊。因为……它还有用。
现在还不是时候。源忆安的目光从手腕移开,投向紧闭的窗户。
厚重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严,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了一小块灰蓝色的、被窗棂切割的天空。
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正舒展着翅膀,自由自在地掠过那片小小的蔚蓝,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
源忆安久久地凝视着那片天空,褐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片自由的颜色。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薄被。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那些飞鸟一样,挣脱这金丝牢笼,自由自在地翱翔于无垠的天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