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源忆安猛地睁开眼,艰难地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斜插在身前泥土中的一把长刀刀柄。刀身深深没入地面,暗红色的刀镡上,源氏笹龙胆的家纹清晰可见。
以那刀为中心,周围一圈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变形,散发着惊人的热浪。
她的视线顺着那刀柄向上移……
破烂不堪的裙摆,红白相间的布料被撕扯得条条缕缕,上面沾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新鲜的泥泞。视线下移,源忆安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只纤细却布满污垢和细小伤口的脚踝上,赫然锁着半截断裂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脚铐。断裂的锁链无力地垂落在地。那红白的配色,那源氏的家纹……是她!
源忆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狂跳起来!她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向上搜寻——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着草屑和凝固的血块。额头上,那对标志性的、象征着曾经被强制改造痕迹的赤红色鬼角,依然醒目地矗立着。
少女微微侧着头,露出熟悉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弧线,以及那双……那双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在阳光下诀别的……赤红色的眼睛!
此刻,那双赤瞳正冷冷地、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前方暴怒的雷魔鸟。少女的身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其他什么存在的。
“妖刀姬?!”源忆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
妖刀姬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源忆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庞然大物上。只见她空着的右手猛地向身侧的虚空一抓!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凶戾气息的刀鸣响彻林间!一把通体赤红、仿佛由凝固的岩浆打造而成的巨大妖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刀身甫一出现,周围的温度瞬间飙升!刀身上流淌着暗红色的火焰,如同活物般跳跃,将周围阴暗的森林映照得一片血红!赤影妖刀!
妖刀姬双手紧握巨大的刀柄,赤红色的眼眸中杀意暴涨!她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释放,巨大的妖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焚尽一切的烈焰,朝着雷魔鸟的头颅狠狠劈下!刀势一往无前,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さようなら。”(永别了)
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声音从她唇间溢出,如同最后的审判。
“轰——!!!”
赤红色的火焰刀光与狂暴的紫黑色雷霆猛烈碰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浪,将方圆数十米内的树木齐根掀飞,连大地都仿佛下沉了几分!
几息之后,光芒散尽。森林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火焰灼烧木头的噼啪声和缕缕黑烟升起。
远处,正焦急赶往这片区域的老师们猛地停下了脚步,脸上充满了骇然!
“刚……刚才那股力量……”一个中年男老师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雷魔鸟的妖力消失了……但……但另一股……那股更可怕、更纯粹的妖力……”
“是式神吗?还是别的什么妖魔?怎么会在训练森林里……”一个女老师也惊疑不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绝对超越了领主级!而且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气息。
源忆安感觉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她费力地撑起身体,顾不上满身的伤痛和血污,目光急切地锁定在妖刀姬身上。
少女依旧保持着挥刀斩落的姿势,赤影妖刀深深嵌入雷魔鸟已经焦黑、冒着青烟的庞大头颅中。雷魔鸟巨大的身躯一动不动,生机断绝。
“妖刀姬,你……”源忆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困惑。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靠近她。
就在这时,妖刀姬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晃了一下。紧握妖刀的手似乎失去了力气,巨大的赤影妖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她纤瘦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下去!
“妖刀姬!”源忆安失声惊呼,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在妖刀姬彻底摔倒在地前,险之又险地将她半搂半抱在怀里。
入手处一片冰凉,少女的身体轻得像羽毛,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湿冷粘腻。属于妖刀姬本体的赤影妖刀静静躺在一旁,刀身的光芒已经黯淡,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证明她并未消散。
“阿柒!阿柒!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源忆安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探向妖刀姬的鼻息——微弱但确实存在。她慌乱地拍打着自己怀里的涤净铃本体。
“老子怎么知道?!”阿柒暴躁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但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和急促,“她状态不对!伤得很重!而且……先别管这个了!赶紧把她收进空域!快!脚步声过来了!你想让那些老师看到你抱着个源氏重宝吗?你想死吗?!”
阿柒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源忆安瞬间清醒!她低头看着妖刀姬额上醒目的赤色鬼角,看着那把标志性的妖刀,再看看自己满手的鲜血,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受伤了?谁伤的她?是有人认出了她“源氏遗留的兵器”身份在追捕她?还是别的?无论哪种,一旦暴露在江家和学校面前……后果不堪设想!
思虑如电光火石!源忆安立刻集中精神,心念一动!涤净铃的光芒一闪,怀中的妖刀姬连同地上的赤影妖刀瞬间消失,被安全地收回了空域深处。
几乎在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这里!快!”
“天哪!雷魔鸟……死了?!”
“那孩子!她还活着吗?”
源忆安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如同被轰炸过的战场,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她身体一软,双眼一闭,整个人“咚”地一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焦黑的土地上,一动不动。但她的意识却处于一种奇特的半清醒状态——
这是涤净铃赋予她的一种能力,在极度虚弱或濒临昏迷时,她的意识可以徘徊在空域的边缘,模糊地感知外界的声音和景象,如同浅睡中被惊醒。
几个老师冲了过来。看到焦黑庞大的雷魔鸟尸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绝不是学生能做到的!”一个男老师声音发颤。
“先别管那个!看看这孩子!”一个面容和善的女老师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源忆安抱了起来。
源忆安的身体软绵绵的,沾满血污和泥土,校服破烂不堪,脸颊手臂上都是划伤,看起来凄惨无比。“天啊,伤得好重!快!先带她回去治疗!”女老师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心疼。
另一个男老师则拿出一个特制的封印瓶,神情凝重地将雷魔鸟庞大的尸体化作一道黑光收了进去:“这妖魔怎么会出现在外围?必须彻查!”
回程的路上,源忆安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女老师的步伐轻轻摇晃。她能清晰地听到老师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太奇怪了……那股强大的妖力……”
“会不会是森林深处的大妖被惊动了?”
“不可能,封印是完好的……而且那妖力感觉很特别,不像普通的大妖……”
“这孩子命真大……这都没死……”
“是啊,不过她伤成这样,恐怕得休养一阵子了……”
源忆安的意识在空域边缘徘徊,听着这些议论,脑海里飞快地编织着稍后醒来时需要的说辞——惊慌、恐惧、语无伦次,只记得一只巨大的鸟,然后被风暴卷走,醒来就在这里了……对战斗和那个救她的“身影”一无所知。她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纯粹被卷入灾难、吓坏了的学生。
“……唔……”她故意在女老师怀里无意识地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身体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啊!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忍一忍,马上就到医务室了!”抱着她的女老师立刻紧张地收紧了手臂,调整了一下抱姿,脚步加快了些。
源忆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暂时安全了。但妖刀姬……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受了什么伤?
脚上的断铐……无数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保持着昏迷的姿态,眉头紧锁,像是因为伤痛而不安,无人知晓她此刻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