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叶夕岚望着石凳缝隙里干枯的猫毛，指尖轻轻颤抖，像是在触碰一团脆弱的、即将消散的雾

他记得小时候，在被拐后的黑暗日子里，有只狸花猫守在他身边，那猫瘦得皮包骨，却总用身子蹭他的腿，发出微弱的呼噜声

他以为那是“团团”，可后来，记忆像被雨水冲刷的沙画，渐渐模糊了边界

叶夕岚五哥……

叶夕岚声音发涩，白瞳在晨光里泛着水光

叶夕岚团团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叶霁青攥紧掌心，喉间哽着酸涩，却只能轻声哄

叶霁青团团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把笛子吹给更多人听，它就会带着故事回来

他不敢说“团团圆圆”早已不在，怕少年好不容易回暖的心，再被黑暗碾得粉碎

叶缙云蹲下身，用指节蹭蹭叶夕岚的手背

叶缙云岚岚，平安这么黏你，像不像团团以前的样子？以后我们带着平安，把以前想和团团做的事，都和平安一起完成好不好？

他说着，往叶奕华使眼色，让他快把话题往轻松处引

叶奕华会意，忙晃了晃手里的水果糖

叶栾华岚岚！新出的桂花味超甜！等会儿三哥带你去露台看新筑的鸟窝，你不是说想吹笛给小鸟听嘛！

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甜香混着桂花香，慢慢把空气里的酸涩冲淡

叶夕岚吸了吸鼻子，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意识深处突然闪过碎片——暗沉沉的小河边，他浑身是伤，却紧紧抱着只狸花猫，猫的身子滚烫，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像在拼尽全力回应他的依赖

但是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叶夕岚月星蓝…

叶夕岚无意识呢喃，指尖猛地抓住叶缙云的手腕

叶夕岚月星蓝在哪？他是不是知道团团去哪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喊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急切，让哥哥们瞬间僵住

叶缙云瞳孔微缩，看向叶霁青

他们都知道“月星蓝”是叶夕岚被拐时用的名字，却没想到，在他记忆里，这名字成了另一个“人”

叶栾华蹲下来，轻声问

叶栾华岚岚，月星蓝是谁？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吗？

叶夕岚白瞳微微发颤，像是在意识里拼命翻找

叶夕岚他……他是陪着我熬过去的人

黑暗的岁月里，每当养父的打骂声响起，总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别怕，岚岚，我在”；每当他饿到发昏，那声音会哼起温柔的调子，说“等天亮，就能吃到桂花糕”

后来，他把这声音当成了“月星蓝”，当成了另一个自己，陪着他在深渊里数着日子，等着回家

哥哥们沉默了

他们终于明白，“月星蓝”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是叶夕岚在绝境中，为了保护自己，分化出的人格

那些被拐的岁月，他太害怕、太孤独，于是创造出一个“守护者”，替他扛下所有黑暗

叶霁青摸了摸叶夕岚的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叶霁青月星蓝一直在呀，他陪着岚岚经历了很多，现在，也该和岚岚一起，回家看看了

他知道，只有让叶夕岚接受“月星蓝”是自己的一部分，那些被压抑的痛苦，才能真正被治愈

叶夕岚抱着玉笛的手紧了紧，绒布袋子上的桂花纹蹭过脸颊，带着暖意

叶夕岚那……月星蓝能听见我吹笛吗？他还没有听到我吹笛过

叶缙云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上的旧疤

叶缙云月星蓝没走，他在等岚岚真正接受他。以后你吹笛时，想着‘我们’一起吹，他就能听见

这话半真半假，却像根温柔的线，把叶夕岚破碎的记忆，一点点缝补起来

叶栾华趁机拉着他往露台走

叶栾华走！去露台吹笛！今天天气好，小鸟都在等岚岚呢！

平安“喵”了一声，跳上叶夕岚肩头，尾巴缠在他脖子上，像条毛茸茸的围巾，把哥哥们想开口的担忧，又堵了回去

露台铺着柔软的地毯，新筑的鸟窝挂在栏杆边，沾着晨露的草叶在风里轻晃

叶夕岚抱着玉笛坐下，平安蹲在他膝头，用脑袋蹭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笛音破空而出，还是那首歌，却比以往多了层温柔的回响——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意识里和他合奏，气息相契，旋律相融

叶缙云站在栏杆边，望着远处的云，喉间发紧

他终于明白，叶夕岚吹笛时，为什么总像在和谁对话——是“月星蓝”在陪他，用不存在的温暖，对抗真实的苦难

现在，笛声里的呼应，是叶夕岚在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接纳那个曾替他负重前行的“人格”

叶霁青悄悄抹了把眼角，转身进了厨房

他要给叶夕岚熬最浓的桂花粥，把所有的甜，都煮进粥里，好让少年知道，现在的日子，只有糖和暖，没有黑暗

叶奕华趴在露台栏杆上，数着楼下的麻雀，把“团团去旅行”的谎话，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怕自己不小心说漏，戳破这层脆弱的温柔

笛音渐歇，叶夕岚低头笑了，白瞳映着露台的晨光，亮得像碎了的星子，眼底漫上来一抹浅蓝色

叶夕岚五哥说得对，月星蓝听见了，他说……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梦

叶夕岚他说，‘岚岚，我们回家了’

哥哥们围过来，叶栾华把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叶缙云揉乱他的头发，叶霁青端着刚煮好的粥，碗沿还冒着热气

平安“啪嗒”跳上粥碗，被叶奕华笑着抱开，却又耍赖般跳回叶夕岚膝头，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映在暖黄的晨光里

叶夕岚小口喝着粥，偶尔用指尖摸摸平安的耳朵，对着空气轻声说

叶夕岚月星蓝，你看，桂花粥还是这么甜，哥哥们给我做了新鸟窝，平安也很喜欢你……

他知道，“月星蓝”不会再回应，因为那些黑暗的岁月已经过去，而“月星蓝”，也该和他合为一体，好好享受现在的阳光

暮色漫进院子时，叶夕岚抱着装玉笛的绒布袋子，靠在叶缙云肩头，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抱着狸花猫“团团”，坐在老槐树上吹笛，而“月星蓝”站在树下，笑着朝他招手，说“岚岚，该回家了”

哥哥们把他抱回房间，平安跳上床，蜷在他脚边

叶霁青轻轻掩上房门，把黑暗和过去，都关在了外面

叶缙云站在走廊，望着窗外的星，轻声说

叶缙云他终于，把自己从深渊里，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