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太虚宗宗门外的广场已排起长队。
昨日抢房的喧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考生们按捺不住的雀跃与紧张，收徒大典的登记处便设在此处，红绸扎起的木台后，太虚宗弟子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长桌上笔墨纸砚摆得齐整，为首的几位亲传弟子各司其职，周怀婴站在主位旁，目光温和地扫过排队的人群，偶尔对师妹师弟们的疑问低声提点。
这样的长桌有数百条。
不远处，问剑宗的弟子们自发搬来几张案几，天青色的剑纹长袍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他们许是天生带着剑修的凛然气，纵使只是低头登记姓名，周身那股利落劲儿也让人不自觉信服。
人群另一侧，合欢宗首席林望津正低头给一位凡间老翁登记，指尖划过纸面时带起一缕极淡的香风。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缠枝，笑起来时眼尾微弯，温和得像春日暖风，倒像是太虚宗的人了。
林望津目光不由往旁飘，周怀婴正耐心听着一位老修士（看起来）说话，侧脸在晨光里柔和得不像话，鬓边的碎发被风拂动，珠玉耳铛轻轻晃了晃。
他想起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刚从凡间来的小不点，被师母牵着手拜访贺兰清玄。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浅绿短袄的女孩。
他当时不懂什么叫喜欢，只觉得“这个妹妹好看，想跟她玩”，便挣开师母的手跑过去，结果被周怀婴手里的木剑鞘敲了额头，疼得他直咧嘴，却更想凑上去了。
后来他成了合欢宗首席，读遍宗门里关于情爱的典籍，才慢慢懂了这份执着的源头。
可越懂，越不敢说。
他太清楚周怀婴的性子，甚至胆大的猜测周怀婴日后会修什么道……这份喜欢于她而言，只会是麻烦。
更何况，林望津瞥了眼不远处正帮人核对信息的尉迟珏，啧，那木纳小子眼里只有剑，怕是哪天心跳快了，也只会以为是练剑时灵力没稳住。
罢了。
做朋友也好，至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看她挥枪时的凌厉，听她被师妹师弟逗笑的傻样。
至于那些想靠近她的人，他抬眼扫过人群里几个被挤到角落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林望津开小差的功夫，凡间老翁已经填完了表，摸着稀疏的银发意味深长的看他，陷入爱情的傻小子啊，他见多了。
除问剑宗、合欢宗外，其他各宗门弟子也进行志愿服务。
有人是想向太虚宗示好，有人是想在某人面前多晃悠几眼，更有人打着小算盘：
咱们宗这么热心助人，总能在考生们心里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就有资质出众的苗子，日后愿意选咱宗门呢？
从辰时七刻开始，到巳时末，不过三个时辰，一万五千余名报名者便登记完毕。
队伍里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半数以上来自凡间，近年修士与凡间往来渐密，寻常人家的孩子也有了踏进修仙门的机会。
偶尔夹杂着几个胡子花白的散修，揣着微薄的积蓄来碰运气，眼神里藏着孤注一掷的期待。
登记结束，广场各方八十一座测灵台亮相。
每一个测灵台上都有四个穿太虚宗宗服的弟子。
测灵台上的灵石莹润，隐隐泛着七彩流光，是天工楼用稀世材料特制的，能精准测出根骨。
“根骨分天地玄黄四级，每级又有上中下三品，若测出伪灵根……”负责解说的修士声音刚落，排队的少年们顿时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根骨几乎是修仙路上的天堑，天级者凤毛麟角，多半会被长老们收为亲传。
黄级下品以下，也就是伪灵根，基本与仙途无缘。
第一个上前的凡间少年手刚按上测灵石，石头便亮起黯淡的土黄色光芒，边缘还泛着灰。
“黄级下品，不合格。”弟子的声音平淡无波，少年的脸瞬间白了，捏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光芒多是昏沉的黄，偶尔有几道稍亮些的，也不过是黄级中品。
负责记录的弟子将他们的名一一划去。
人群里的叹息声越来越密，有人松了口气，玄级下品及以上能参加后续考核，有人却面如死灰，直挺挺地愣在原地。
其实在修仙界有用黄级中品的根骨就算不错了，甚至有机会做个小宗门的内门弟子。
但这是百年一办的收徒大典，要的是天才，普通人中的天才，且通过“初筛——测骨——文试——武试——秘境”这五关后，可以直接进入想进的宗门做内门弟子。
所以筛选的条件极为苛刻。
另一个弟子站在测灵石旁，无论测出何种资质，都微微颔首致意，语气温和：“莫要灰心，这本《基础吐纳诀》和几块灵石你且收下，纵不能入仙门，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她递出手册时，会拍拍落选考生的肩膀，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
排队的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暗暗赞叹。
周怀婴亦是站在台上为他们测灵根，只是辅助的弟子换成了林望津、尉迟珏、孟屠。
孟屠就是磐岳宗（体修）的首席，高大威武，气势迫人，手中拿着的统一的笔都显得格外秀气。
她一把撞开鎏金身影，大大方方的笑朗声道，“一直很想认识周道友，现如今有这个机会，不妨让我来搭把手。”
周怀婴很喜欢她的自由洒脱和直率的性子，两人当场交换灵讯，并约定下次要好好切磋一下。
林望津瞪着眼，傻了吧唧的把眼睛闭上。
四个人合作的速度很快，直到轮到一个瘦小的少年。
她穿的粗布衣裳打了好几块补丁，却洗得发白透亮，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柴禾。
这个人是周怀婴登记的，所以还有些印象，是个从凡间来的女孩，无名，单单只有一个谢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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