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纷攘,林望津随师母一同前来,引来不少弟子侧目。
合欢宗宗主容色灼目,她轻拍了拍林望津的肩,目光却越过人群,不偏不倚落在一处,周怀婴静立其间,宛如一缕不经意漏入的月光,清冷皎洁,寂寂照人。
林望津随师母缓步穿行其间,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自然分开。
林望津今日身着一袭绯红长袍,衣摆上用金线绣成的合欢花纹在日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尉迟珏不知何时已立于周怀婴身侧,天青剑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这位问剑宗首徒素来冷峻的眉眼,此刻竟罕见地柔和了几分。他微微侧首,正与周怀婴低声交谈着什么,日光流淌过他们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面。
问剑宗掌门,是位气度威严的修士,眉目如刀,身形挺拔如松,步履间自有宗师气象。
几位是熟识,他们言笑融洽,相谈甚欢。
太虚宗弟子仗着人多势众,毫不客气地将别派弟子挤开。
九师弟气得眼角发红,内心嘟囔:“合欢宗和问剑宗的人凭什么也叫大师姐?他们没有自己的大师姐吗!”
沈砚卿如被潮水推开的孤礁,只得默然退至一旁。他与丹青阁弟子站在一处,那群文人修士身形清瘦,偷偷踮脚遥望。
沈砚卿本以为这一次仍是徒劳,眉眼低垂、暗自神伤中,却未料到周怀婴离去时侧身,
“沈道友,幸会。”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满殿喧哗,犹如石入静湖,在沈砚卿心间漾开层层涟漪。
周遭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忽视所有人不自觉地往这儿瞟的目光。
胸腔里涌起的热意却真实得让人恍惚,仿佛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裂开细微的涟漪。
未通过考核的弟子陆续离宗,余下众人则准备迎接第三场武试——此试乃合欢宗与两仪宗联手布下的心境幻阵,唯有击溃心中执念所化之影,方得破境而出。
周怀婴正要举步离开万法峰,一道传讯恰在此时轻巧落入她掌心。流光散去,现出裴回南清俊的字迹,邀她往东南方的亭子一叙。
裴图南正斜倚在亭边阑干上,玄青广袖随风轻扬,他抬手时,腕间墨玉手串随动作轻晃,浓黑玉珠坠在腕骨处,倒衬得那截手腕肤色偏冷,指节分明如竹节。
暮色初临,流霞在他眉眼间流转,将本就出色的容颜勾勒得愈发惊心动魄。
“怀婴。”他递来一只修长的玄色剑匣,声线压得低沉,“物归原主。”
原是万法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峰主近日归来,特意带回了这柄剑。
周怀婴指尖轻抚过剑匣上细致的纹路,缓缓推开匣盖。匣中静静躺着一柄长剑,剑身修长,寒光凛冽,正是师妹殷枕槐昔日所用之剑。
太极剑……
当年她与师妹同期拜入师门时,掌门亲自所赠,一阴一阳,双剑合璧,才是太极。
自枕槐离去,这柄阴剑也随之破碎,散失于尘世间……不曾想,还能重见它完好如初的模样。
她指尖轻颤,抚过冰凉的剑身。往日种种如潮水般涌来:
练剑场上双剑相交的清音,月下共参剑诀的身影,还有殷枕槐执剑起舞时,笑颜如花、衣袂翻飞如蝶的惊艳……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
周怀婴缓缓合上匣盖,天光在她纤长的睫羽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夕阳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美得令人屏息,却也疏远得让人不敢靠近。
殷枕槐这个名字,早已如一道印记,深深烙在每个人的心上。
任后来者如何出色,如何用心,都再难挤进那早已被一人独占的方寸之地。
裴图南望着她沉浸往事的侧颜,心底泛起淡淡的涩意。
他精心算计那么多,连目光流转的角度都斟酌再三,却还比不过一个早已远去的人。
……
暮色渐浓,周怀婴抱着剑匣渐行渐远。
身影在苍茫暮色中显得格外清瘦,仿佛怀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似捧着一个永难愈合的伤口。
而那柄剑静卧匣中,寒光流转,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誓言与未尽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