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婴在村中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新奇。
她无需睡眠,就在夜阑人静时,飘然猫在村中那棵最高的老槐树梢,俯瞰这座凡俗村落。
月光下,院落里,男人们聚在一处,一边共同就着几盏灯火做些缝补的轻省活计,一边激动地、压低声音地复盘着那晚的神迹,言辞间几乎要将她描绘得有三头六臂,霞光万丈。
"你们是没瞧见,神仙的手指就那么一点,秀娘家男人的头发,唰地就黑了!"
"可不是!我当时腿都软了,那光,比十五的月亮还亮堂!"
而白日里,那些从田里劳作归来的女人们,听着自家男人絮絮叨叨,多数只是爽朗地哈哈一笑,顺手拍拍男人的背脊。
"行了行了,知道神仙厉害。说不定是你们看差了,兴许是哪里路过的游方圣手,医术高明,叫你们误认成了神仙。"
她们是家中的梁柱,更信自己勤劳的双手与汗水,对男人们口中过于玄乎的事,总有着几分不信。
大奔成了周怀婴小小信徒与最坚定的拥护者,整日跟在她身侧,叽叽喳喳说着村里的趣事。
慢慢地,村里的其他孩子也像雨后的蘑菇,一个接一个出现,围成一团,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看不见的神仙。
周怀婴大多只是静静看着,在气氛到了的时候发出些动静支持,大大提高了大奔的可信度。
现在正是耕种的季节,白日里,远处妇人吆喝着健壮的耕牛,近处男子在家门前洒扫庭院,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与此同时,在远离凡尘、云雾缭绕的太虚仙宗主峰上。
谢无名结束了为期三日的小闭关,像只欢快的灵雀,蹦跳着寻到正在一泓清泉边的师尊,太虚宗宗主。
"师尊师尊!"谢无名凑上前问道,"我这次修炼可有进步?感觉灵气顺畅多了呢!”
“对了,我都出关了,大师姐下山历练回来没有呀?我好想听她讲外面的故事!"
宗主指尖未停,眉眼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温和,:"嗯,灵台确有进益,清明了不少。至于你大师姐……"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停微颤的黑子,目光随之望向西方,穿透了层层云海。
"贺兰前日传回灵讯,说怀婴暂留在西境,不必忧心。"
谢无名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她看着师尊面前摊开的卦盘,知道师尊正在推演天机。
"师尊在算什么啊?"
"嗯,"宗主微微颔首,"你六师姐七师兄此行危险,为师算一下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活着。"
太华西境,迷雾森林深处一座幽暗无比的地下迷宫。
迷宫深处,唯一的光源是六弟子段长鸣面前悬浮的一盏幽幽青灯。
她身着朴素的青灰色道袍,正盘膝坐在冰冷的石面上,面前摊着几枚光泽温润的古朴铜钱。
她指尖飞快掐算,神色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
"好了,"她收起铜钱,语气是一贯的淡然,听不出半点被困绝境的焦灼,"卦象显示,你我此番有惊无险,并无血光之灾。命线虽缠塞,却未断绝,静待转机即可。"
"静待转机?!"一旁的七弟子戚宇几乎要跳起来,抓着他那一头本就微卷、此刻更显凌乱的短发,俊朗的脸上写满了烦躁。
"我的好师姐~我们已经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整整一个月了。
干粮袋都快能当抹布用了,你每天一卦,卦卦都是有惊无险。
再等下去,'惊'是够够的了,'险'不险我不知道,我们俩怕是要先饿成风干的腊肉,挂在墙上当装饰了!"
“修士不会饿。”
段长鸣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胡闹的孩童。
她默默从袖中摸出块糕点,仔细地掰了一小半递过去,声音依旧平稳:"省着点。心浮气躁,乃修行大忌,这可破不了上古奇阵。"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大师姐给的。"
戚宇小心翼翼地接过,却没有立即吃,而是仔细包裹收进怀里,嘴上却还在抱怨:
"我这是心浮气躁吗?我这是对生命最本能的渴望与尊重!师姐,要不你再费心算算,你卦里那个转机,它到底什么时候来,长什么样?"
段长鸣连眼皮都懒得再抬,彻底无视了他的胡言乱语,闭上双眼,气息沉静,老道入定般继续打坐调息。
要不是卦象上显示带着戚宇有用,她早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了。
幽暗死寂的迷宫通道里,只留下戚宇一边对着冰冷坚硬的石壁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