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童子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斋的宁静。
九方璡正执卷细品"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的深意,只觉得这话恰似在说世间诸多若即若离的缘分。
未及深思,童子已喘着气跑到门前,满脸新奇地回禀:"夫子!外头来了位极俊俏的郎君,说是来接大奔的。"
这书院的正厅是授课的明堂,两侧回廊绕着青石板,连着数间素净的静室,廊下挂着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九方璡轻轻放下手中册页,领着难掩兴奋之色的大奔,沿着长廊往正门去。
夏日的骤雨初歇,细密的雨丝如珠帘垂落庭院。檐下水珠滴答,在青石上绽开朵朵水花,空气中浮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
就在廊柱与雨幕的交界处,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戴着寻常竹篾斗笠,披着粗布蓑衣,本该是农人打扮,却掩不住通身的清逸气质。斗笠微倾,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淡色的薄唇。未被遮掩的肌肤透着瓷玉般的莹白,几缕墨发垂在额前,竟不见半点湿意。
修士体魄不染尘俗,雨水本难近身。周怀婴见凡人都披蓑戴笠,便也随俗幻化了一身。
九方璡脚步微滞,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檐下的雨声、远处的鸟鸣都渐渐远去。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叩了一下,如同春日里第一片新叶落入静湖,泛起圈圈涟漪。
周怀婴察觉视线,微微抬首。斗笠下那双眸子澄澈明净,似雨后初晴的天空,又像深谷中不波的古井。
"在下九方璡,在此处设馆授课。"她稳住心神,声音依旧温雅,"不知阁下是?"
"周怀婴。"对方的声音清越如玉磬相击,在雨声中格外悦耳,"来接舍妹回家。有劳夫子平日照拂。"
说着俯身,将手中的小蓑衣轻轻披在大奔肩上。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说不出的雅致。
九方璡望着那双手指尖轻拢蓑衣的模样,喉间竟一时发紧。她原本准备好的寒暄之语,此刻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温软的笑意,竟是半句也说不出口。
"阿姊,我自己来就好。"大奔小声说着,手却乖乖伸进袖筒,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
与夫子道别后,大奔系好蓑衣,雀跃地牵住周怀婴的手。
"路上小心。"九方璡望着她们,语气比平日更柔和几分,目光在周怀婴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周怀婴微微颔首致意,便牵着大奔步入雨幕。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模糊在暮色里,唯有檐下水声依旧清脆。
待转过街角,四下无人,周怀婴携大奔瞬息移至村外,沿着泥泞的田埂缓步而行。
雨中的村庄静谧安宁,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细雨迷蒙中,可见村边小河旁坐着位垂钓的老妪,正是村人都唤作王阿婆的。
老人在村中素有声望,很受敬重。
王阿婆闻声回头,皱纹里漾开慈祥的笑意:"是奔娃和周娘子啊,雨还没停,怎不急着回去?"
"陪孩子走走。"周怀婴驻足应答,语气平和。
大奔甜甜唤了声"王阿婆",她素来喜欢这位慈祥的老人,总爱凑近说些体己话。
"正等着鱼上钩呢!"老人话音未落,手中钓竿猛地一沉!"哎哟!来了个大的!"她熟练地控着鱼竿,水面哗啦作响,隐约见两道青灰影子翻腾。"竟是双尾!好兆头!"
她忙唤周怀婴帮忙取来木桶。待奋力提起鱼竿钩上空空如也,唯余一枚旧钩在雨中轻晃。
"怪事…."老人眯眼细看,"分明是两条大青鱼,怎么……"她望着涟漪层叠的水面,百思不解。
大奔眨了眨被雨水迷住的眼睛,再抬头时面上只剩稚气的惋惜:"跑掉了真可惜。"
她轻轻扯了扯周怀婴的衣袖,"阿姊,夫子的课业我还没写完呢,我们快快回家吧。"
周怀婴垂眸看她,目光温和,"好。"
走出十余步,大奔悄悄松了口气,小手仍紧紧攥着周怀婴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的些许不安。
从水中被钓出来的戚宇却是着了急: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姐看不见他们了吗。
"大师姐!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