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温柔,周怀婴的小木屋里却弥漫着静谧、截然不同的氛围。
大奔伏在石桌上,小眉头拧成了疙瘩,对着夫子布置的课业苦思冥想。
灵力凝聚的光球柔和地照亮纸张,也映出周怀婴脸上那极少出现的、近乎茫然的神色。
"阿姊,"大奔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对的,夫子又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是对的呢?
他们不都是最贵重的人吗?"
"……"周怀婴沉默了。她搜刮着混沌的记忆,最终轻声道:"此乃立场与取舍不同……"
"哦……"大奔似懂非懂,低下头继续写。
没过一会儿又抬头:"那'君子远庖厨',是因为君子不喜欢做饭吗?可我阿娘做饭就很好吃啊!"
"……"周怀婴感觉自己的灵台似乎都跟着滞涩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斟酌着解释:"远庖厨,是不忍见其苦……"
隐匿身形站在一旁的段长鸣和戚宇看得分明。
戚宇险些笑出声,忙用气音对段长鸣说:"六师姐!快看!我这是头一遭见大师姐被问得招架不住!这可比看她一剑荡平魔窟还要稀奇!"
段长鸣唇角微扬,笑不露齿。
她确实从没见过大师姐露出这样近乎苦恼的神情。
往日的周怀婴,要么清冷如九天月,要么决断如出鞘剑,何曾有过被稚子问询逼得悄然揉额的时候?
大奔今日问题格外多,问到后来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阿姊说可以问,但她今天脑子乱乱的,问的问题也很奇怪,阿姊会不会嫌她烦啊……
周怀婴却依然耐心讲解,仿佛天生一副好性子。
课业终了,大奔如快乐的小雀儿般准备归家。经过屋角时,她脚步微顿,自然地抬脚跨过了段长鸣伸出的脚。
段长鸣眯了眯眼,肯定道:"她能看见我们。"
"真的?"戚宇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她刚才问问题时,眼神总往这边飘呢!这孩子可真机灵。"
段长鸣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这间小屋,最后落在周怀婴身上。
"跟上她。"
她轻声道,"这孩子能看见却装作看不见,其中必有缘故。"
两人悄然跟随着大奔回到家,看着她与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闲聊、吃饭,又乖巧地打好洗脚水。
自始至终,大奔都表现得如同完全看不见身后的两位不速之客。
待大奔在灯下温习功课时,戚宇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学子,你能看得见我们,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
段长鸣拿着一块朝笏,看着像一块形似手板、刻满符咒的木牌,轻轻戳了戳大奔的肩头:"别装了,我们知道你能看见。"
大奔身子一僵,手中的笔差点掉落,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窗外最后一丝雨气散尽。段长鸣与戚宇的身影如轻烟般,在大奔惊讶的目光中悄然消散。
地底迷宫,半月湖畔。
两人的身影重新凝聚,望着眼前依旧湛蓝的湖水,不由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