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段长鸣倏然回神,右眼仍痴痴凝望着那张日思夜念的面容。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石像向下伸出的手,十指紧密相扣。
十五岁的大师姐,手远没有她现在这般大。此刻,段长鸣几乎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将那只雕刻精致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一股执念自心底汹涌而出:恨不得,生生世世不分离。
“恨不得……生生世世不分离……”
幽渺空灵的声音悄然回荡,精准地复述了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一旁的戚宇见段长鸣久久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尊石像,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它吞了。
他心下惴惴,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六师姐,你、你没事吧?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段长鸣缓缓收回手,指尖掠过石像冰冷的腕部:“师弟,你仔细看看,再仔细看看……这满湖底的雕像,你当真认不出刻的是谁么?”
戚宇闻言,目光再次扫过湖底——数十尊,不,细细看去,视野所及之处,石像的数量竟多到令人眼乱心慌,根本无从数起。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是与大师姐极为相似。可、可这……这究竟是谁做的?为何要刻这么多……”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脊椎爬升,让他声音都带上了颤意。
戚宇知道自己素来心思愚钝,不如其他师姐师兄那般机敏,一心只扑在炼器上,反应也总慢上半拍。但此刻,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彻骨的不安。
段长鸣眸光幽深。
为了得到那面传说中的半月镜,她已经闯入此地数次,每一次皆九死一生,狼狈不堪。
像今日这样一路顺遂无阻地直抵湖心,还是第一次。
这便是不同命数带来的影响吗?
相传半月镜就藏在这片湖底,只要得到它,就能替代自己受到反噬的左眼,段长鸣便不必再用寿元或躯体为代价起卦。
届时,她才能真正拥有与大师姐并肩前行的、漫长的未来。
“真是……贪心的修士。”
那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缥缈的评判,直接在她心湖中荡开涟漪。
段长鸣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于心中冷冷回应:“晚辈这点微末执念,怎及得上您万分之一?布下这般惊天手笔,您的所求,恐怕才是真正的逆天而行吧?”
那声音沉默一瞬,似乎被她的话刺中,随即,一股更加强大的意念笼罩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蛊惑:“凡有所求,必付代价。你想要眼睛,想要未来……我都给你。那么,你又能付出什么,来与我交换?”
……
千里之外。
“阿姊,阿姊!”名唤大奔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篱笆院墙边,扶着膝盖缓了口气,才朝院内喊道:“夫子托我传话,说新得了几本好书,想请您一起去品鉴呢!”
周怀婴刚好挥锄掘开最后一捧泥土,闻声直起身,随手用布巾擦了擦什么都没有的额角。
尽管她换下那身惹眼的华服,穿着与此地村民无异的粗布衣衫,仍难掩那份融入举手投足间的清逸。
“知道了,”周怀婴声音温和,带着些许劳作后的松弛,“等我把这些树苗种好,明日便去。今日不是上学的日子,你还留在私塾用功?”
大奔挠了挠头,轻轻一笑:“我总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少,懂得太少,想多学一点是一点。”
周怀婴点点头,弯下腰小心地将那株稚嫩的、叶片在夕阳下下泛着柔和微光的树苗,稳稳地植入新挖的土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