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下次我们一起就是。”周怀婴笑着打趣，步履轻快地走进去，“上次说的抄书那事儿，怎么样了？”
她很是熟稔地在桌旁坐下，顺手拈起一块杏仁酥，随口问道。
“正好要和你说呢。”九方璡给她倒了杯茶，“城南苏家要抄经书，用的都是最好的纸墨，报酬给的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
“这么大方？”连周怀婴都有点惊讶了。
九方璡闻言，眼底浮现出笑意。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想起几日前，也是在这洒满树荫的院子里，她第一次向周怀婴提出这个建议的场景。
那时节，秋意正浓。九方璡抱着几卷刚到的古籍从书铺出来，一袭青衫在微凉的风中拂动。
路过粮店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正沉默地将一袋袋粮食从车上卸下。
尘土飞扬中，旁人皆显狼狈，唯独她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在从事体力劳作，而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几缕墨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清俊的颊边。
九方璡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假意在旁边的杂货摊前流连，目光却悄然追随。
她看见那人完工后，欣喜地接过掌柜递来的铜钱，随后信步走入市集。
对方的目光会在那些精巧玩意上短暂停留，毫不犹豫的买下，当指尖再触到空空如也的钱袋时，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便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无奈。
“原来是缺钱使了。”九方璡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第二日相近的时辰，她又恰好路过粮店。果不其然，那身影再次出现。
“好巧。”九方璡抱着书卷，微笑着点头致意，语气自然得像遇见一位旧识。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微微一怔，随即也回以一个清浅而礼貌的微笑。
自那以后，这样的偶遇便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在晨雾未散的石桥边，九方璡会抱着一摞书，略显吃力地缓步而行；
有时是在午后安静的书铺前，她会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架上的典籍。
每次相遇，两人总是恰到好处地寒暄两句，聊聊日渐转凉的天，或是西街新开的那家茶摊，点心做得不错。
慢慢地，两人从陌生的点头之交，变成了能站在街角聊上片刻的熟人。
九方璡发现，这位郎君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虽然言谈间总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难以逾越的距离，但只要主动靠近，对方似乎也很难真正拒绝这份不令人厌烦的热情。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九方璡撑着油纸伞路过书铺，她看见周怀婴站在书铺檐下，目光穿过半掩的店门，紧紧追随着店内客人手中翻阅的《山海异闻录》书页
。
细密的雨丝划过她的肩头与衣角，她却浑然不觉，直到书铺伙计无视她开始上门板，周怀婴才如梦初醒般，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融入雨幕。
翌日，九方璡便带着那本《山海异闻录》，出现在周怀婴常去的那家食铺。
“这本书我刚好读完了。”她将书推至对方面前，语气轻松自然，“听说你也喜欢这类杂谈？”
周怀婴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像是映入了星光：“可以借我看看吗？”
“当然。”九方璡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我正愁找不到人聊聊书里的精怪故事呢。”
便是从这本《山海异闻录》开始，两人的关系迅速亲近起来。九方璡敏锐地察觉到周怀婴对志怪传说、奇闻异事的着迷，便有心地时常借书给她，两人相谈甚欢，常常不知不觉便消磨整个下午。
某次闲聊时，九方璡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我认识几位藏书丰厚的大家，他们府上时常需要人帮忙誊抄古籍。这活儿既清静，报酬也颇合宜，你要不要试试？”
周怀婴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语气真诚：“听起来甚好，有劳你费心帮我留意了。”
九方璡笑了笑，没有再就此多言。
此刻，她看着周怀婴专注翻阅画册的侧脸，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她完美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浅金，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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