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把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后备箱时,雨丝突然密了起来。初秋的雨带着凉意,打在裸露的手背上,像细针轻轻扎着。她抬头望了眼公寓楼的方向,七楼的窗户拉着米白色窗帘,看不真切里面的动静,却莫名觉得那窗帘后有双眼睛,正隔着雨幕望过来。
“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林熙清的声音,黎青回头时,他正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站在不远处,西装裤脚沾了点泥渍,大概是从停车场一路走过来的。他今天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往日的规整,多了点说不清的松弛。
“不用,都弄好了。”黎青拉上后备箱盖,金属碰撞声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谢谢。”
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绕到副驾驶座旁。林熙清却快走两步,把伞往她头顶倾斜大半,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很快洇出深色的湿痕。“沈若雪刚才来电话,说想跟你道别。”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雨里的什么,“我说你已经出发了。”
黎青拉车门的手顿了顿。沈若雪的电话她早上就看到了,屏幕亮了三次,她一次都没接。有些告别是没必要说出口的,就像有些伤口,揭开一次只会更疼。
“她……”黎青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嗤,“挺闲的。”
林熙清没接话,只是把伞又往她这边挪了挪。雨珠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黎青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和林熙清刚确定关系,他也是这样撑着伞送她回家,那时他说:“以后你的雨天,我都包了。”
如今想来,承诺这东西,大概和这雨一样,落地就化了,留不下痕迹。
“沈皎皎呢?”黎青换了个话题,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门把手上的纹路,“没跟着她姐姐一起来?”
沈皎皎是沈若雪的堂妹,比她们小五岁,总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沈若雪身后,一口一个“青姐”叫着,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以前黎青挺喜欢那姑娘的,觉得她干净得像张白纸,直到上周在医院走廊,撞见她红着眼圈对沈若雪说:“姐,你真的要这样吗?黎青姐知道了会难过的……”
而沈若雪当时是怎么说的?黎青记得很清楚,她摸着沈皎皎的头发,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皎皎,感情里没有对错,只有愿不愿意。等以后你就懂了。”
原来连最单纯的旁观者都看得出对错,只有当局者在自欺欺人。
“皎皎今天有课。”林熙清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早上给我发消息,问你什么时候走,说想给你送盒她做的曲奇。”
黎青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发动车子时,雨突然下得更大了,雨刷器左右摆动,刮不净前挡风玻璃上的水汽,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雾。
车子驶出小区大门时,黎青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林熙清还站在原地,黑色的伞在雨幕里像个沉默的剪影,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着车影,直到被拐角挡住。
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黎青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青姐?”电话那头是沈皎皎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里能听到沈若雪隐约的阻拦,“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走?”
黎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雨打得车窗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所有声音都吞掉。“皎皎,”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包里。导航提示前方即将上高速,她深踩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去,把身后的雨幕、公寓楼、还有那个站在伞下的身影,都远远抛在了脑后。
后视镜里,那片熟悉的街区渐渐缩小,最终模糊成一个小点,被越来越密的雨彻底淹没。黎青望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路面,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告别从来不是某一刻的事,是藏在每一次刻意避开的眼神里,每一次没接的电话里,每一段被雨打湿的回忆里。
而她终于要带着这些回声,往没有他们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