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家隔壁的老房子空了大半年,这天终于有了动静。阿九趴在二楼窗台上,晃着毛茸茸的白尾巴尖儿,看楼下那个搬箱子的女孩。
女孩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成个髻,侧脸在阳光下透着瓷白的光,像幅干净的画。她怀里抱着只猫,雪白的毛,眼睛却生得特别——左眼是蜜色的黄,右眼是浅海般的蓝,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我叫安琪儿。”女孩抬头时看见了阿九,笑着挥挥手,声音像浸了蜜,“这是我捡的小猫,叫白灵,很乖的。”
阿九“喵”了一声,从窗台跳下去,摇身变成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凑到苏酥身边。苏酥正帮安琪儿扶箱子,笑着说:“我叫苏酥,这是我……远房表妹阿九。”
阿九没说话,直勾勾盯着白灵。这猫身上有种很淡的妖气,藏得极深,像被什么东西裹着。白灵也看她,蓝黄双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又垂下眼,蹭了蹭安琪儿的手腕,温顺得像团棉花。
往后几日,阿九总借着找苏酥的由头往隔壁跑。安琪儿性子温软,总给她们端来刚烤的小饼干,白灵就蜷在安琪儿腿上,偶尔抬眼看看阿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白灵真聪明,”安琪儿摸着猫背笑,“我看书时它就安静陪着,我难过了,它还会用爪子拍我手背呢。”
阿九嗯了一声,指尖悄悄凝聚起一丝妖气。白灵的耳朵动了动,尾巴尖儿扫过安琪儿的膝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疑心在某个满月夜有了答案。阿九起夜时,瞥见隔壁屋顶上立着个身影。月光铺在她身上,雪白的长发垂到腰际,眉眼精致得像玉雕,正是白灵的模样,只是身形变成了少女。她仰头望着月亮,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银辉,气息随着月色起落,像是在……吸收精华。
九命猫妖。阿九心头一跳。这类妖修最是谨慎,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做宠物?
疑惑没解开,麻烦先找来了。
镇上最近新来个穿黑斗篷的女人,总在安琪儿家附近晃悠。阿九见过她一次,斗篷下露出的手枯瘦如柴,指甲涂着漆黑的蔻丹,看安琪儿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羔羊。
“那是个女巫。”阿九跟白灵说这话时,它正趴在安琪儿脚边假寐。“她盯上安琪儿了。”
白灵的耳朵抖了抖,没睁眼,却用只有妖能听见的频率说:“与你无关。”
“她想要安琪儿的至纯之魄。”阿九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那东西对妖邪来说是大补,你护得住?”
白灵猛地睁开眼,蓝黄双色的瞳孔里寒光乍现:“别多管闲事。”
可麻烦不会因为“别多管”就消失。三天后,安琪儿去河边洗衣,那女巫突然出现,黑袍一挥就放出黑雾。阿九恰好撞见,甩出几条狐尾缠住黑雾,厉声喝道:“白灵!还藏着?”
屋顶上白光一闪,白灵已化作少女形态,手里多了柄泛着银光的短刃,直刺女巫面门。“找死!”女巫尖笑一声,黑雾聚成利爪抓向安琪儿。
阿九九尾齐出,织成一张白网护住安琪儿,白灵则借着月光瞬移到女巫身后,短刃划破了对方的斗篷。黑雾散去时,女巫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怨毒地瞪着她们:“两个小妖精,敢坏我好事!”
缠斗了半个时辰,阿九的狐火燃尽了女巫的黑雾,白灵瞅准机会,一刃刺穿了她的心脏。女巫化成黑烟消散前,留下句:“至纯之魄,总会引来觊觎……”
安琪儿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攥着白灵的衣角问:“你们……”
“我是守护你的灵猫呀。”白灵变回猫形,蹭了蹭她的手心,声音软乎乎的,“刚才是法术变戏法呢。”
安琪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猫抱得更紧了。
夜里,白灵找到阿九,蓝黄双色的眼睛里带着疲惫:“她的至纯之魄太招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想怎么做?”
“我耗三条命,能为她封印气息。”白灵的声音很轻,“从此她就是个普通女孩了。”
阿九愣住了。九命猫妖的命,一条损了都要修上百年才能补回来,三条……她看着白灵眼里的坚定,没再劝阻。
封印那天,阿九远远看着。白灵化作人形,双手按在安琪儿眉心,周身泛起耀眼的白光,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蓝黄双色的瞳孔也黯淡了些。白光散去时,安琪儿睡得安稳,白灵却踉跄了一下,变回猫形时,毛色都失去了几分光泽。
日子果然平静了许多。安琪儿依旧每天给白灵梳毛、喂小鱼干,白灵还是那只温顺的双色瞳白猫,只是偶尔晒太阳时,会盯着远方出神。
阿九以为这样能一直到永远。
直到那天,她和苏酥从镇上买完胭脂回来,刚到巷口就听见安琪儿的哭声。
“白灵……白灵你醒醒啊……”
她们冲进隔壁院子,看见安琪儿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白灵……
而白灵的爪子里,紧紧攥着一撮白色的狐毛,不是阿九的。那毛比她的更蓬松些,带着淡淡的,如雪般清冽的香味。阿九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她失踪了五百年的姑姑,狐后最疼爱的小女儿,白月笙的尾巴毛。
阿九的心脏猛地一缩,九尾不受控制地炸开。白灵为什么会有姑姑的狐尾?是谁重伤了白灵?姑姑……是不是也出事了?
安琪儿还在哭,苏酥蹲在她身边轻声安慰。夕阳把院子染成橘红色,阿九看着白灵紧闭的双色瞳孔,第一次觉得,这平静的小镇底下,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