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相聚

雷庭典籍库的琉璃盏旁，南初正将一枚温玉髓轻轻贴在盏壁上。玉髓里的精纯灵气顺着琉璃渗入，盏中两缕光团顿时亮了几分，原本模糊的轮廓竟隐隐透出衣袍的纹路。

“南初圣人……”一道略带沙哑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忽然从光团中传出，是帝俊的声线。虽虚弱，却清晰可辨。

南初抬眸，指尖微顿。

另一缕光团也跟着颤了颤，太一的声音响起，比帝俊更显急促些：“我等……能开口了？”

这是他们神魂蕴养万载，第一次真正发出声音。光团因这声言语微微波动，似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却难掩其中的激动。

南初收回手，看着琉璃盏中亮得更盛的光团，唇角漾开浅淡的笑意：“玉髓的灵气助你们凝实了神魂核心，能开口不奇怪。只是神魂离体太久，想凝聚身形，还需些时日。”

“多谢……”帝俊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真切的感激，“万载蕴养，无以为报。”光团轻轻向她的方向靠了靠，像是在表达亲近。

太一的光团也跟着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些不好意思：“先前……总在暗中感知，倒没来得及谢你护着陆压。”他们虽不能视物，却能清晰感知到陆压常来盏外徘徊，那孩子身上的气息，温厚又安稳，显然被照料得极好。

南初指尖轻敲盏壁，琉璃光晕流转：“陆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必谢。你们如今只需专心养魂，待神魂足够凝实，自能与他相见。”

两缕光团同时亮了亮，似是应下。之后便安静下来，只偶尔有微弱的气息流转，像是在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声音”，也像是在默默感受着她留在盏边的气息。

南初见他们安稳，便转身取了另一罐灵液，准备下次再来蕴养。刚走到库门，身后又传来帝俊极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南初圣人……下次来，可否……多说说话？”

南初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琉璃盏中静静悬着的两缕光，轻轻“嗯”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典籍库内，两缕光团悄悄靠近了些，光晕交叠在一起，比刚才更亮了几分。万载沉寂，终能开口，而能听到她的声音，竟比能说话这件事，更让他们心头微动。

……

雷庭的雷光依旧璀璨，数万载光阴流转，当年围在南初身边的几个小家伙，早已褪去了青涩模样。

陆压算是最活泼的一个。如今的他已是俊朗少年郎，常穿着绣着金乌纹的白袍，在太阳星与雷庭间两头跑。他早晋了大罗金仙，执掌太阳星时，举手投足间有了几分帝俊当年的沉稳，可一回到雷庭见着南初，还是会凑上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底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金鹏和孔宣并肩立在雷海崖边时，气场已截然不同。金鹏玄黑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银发高束，眉眼间仍带着几分骄傲，却添了准圣修为的内敛，振翅时雷海都要为他分浪；孔宣一袭青衣如旧，只是气质愈发矜贵温润，五色神光在指尖流转自如，已是实打实的准圣战力，看向金鹏时偶尔挑眉拌嘴，倒还留着当年的熟稔。

青灵站在典籍库外整理卷宗，俊雅的脸上带着专注。他本就根脚不俗，数万载静心修行，如今也踏入了准圣境，一身气息清和，见着南初过来，会躬身递上刚整理好的功法简册，说话温和又妥帖。

君影和霜华正坐在药圃边晒灵草，两人凑在一起数着刚成熟的“凝露花”。他们根脚虽不如旁人，却最是勤勉，每日不是在药圃侍弄灵植，就是去雷海边缘锤炼修为，如今已稳稳站在大罗金仙圆满，离准圣只隔一层纱。见陆压从太阳星回来，还笑着递过去一小袋刚晒好的灵草干：“给你，带去太阳星泡水喝，解燥。”

南初坐在殿外的玉阶上，看着崖边的金鹏孔宣、药圃的君影霜华，又听着陆压眉飞色舞讲太阳星的趣事，青灵在一旁偶尔补充两句，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

雷庭的雷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当年需要护着的小家伙们，如今都已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模样，这数万载光阴，倒像是酿了坛温酒，越品越有滋味。

……

雷庭典籍库旁的暖阁里，近来常透着柔和的金光。

这日南初推门进去时，正见两道身影立在窗前——左边那人着金纹红袍，墨发松松束着，眉眼温润，唇角噙着浅淡笑意，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正是帝俊；右边的太一则是银白袍子，发梢垂在肩侧，面容冷峻，眉峰微挑时带着凛然霸气，虽身形尚有些许透明，却已能清晰看出当年东皇的风骨。

“南初。”帝俊先转过身，声音温和，比神魂状态时清晰了许多，眼底映着暖阁的雷光，“你送来的‘凝神花’很有用，今日总算能凝出这副模样。”

太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虽没多言，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柔和了些：“劳你费心。”

南初看着他们凝实了大半的身形，指尖轻叩腰间玉佩：“神魂能凝形，便算过了最难的关。只是还需再养些时日，才能彻底稳固。”

正说着，阁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陆压捧着个玉盘闯进来，见着窗前两道身影，脚步猛地顿住，玉盘差点脱手：“父帝？伯父？”

帝俊转过身，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十。”

陆压眼睛一红，几步奔过去，却又在离他们半步远的地方停住，怕自己莽撞碰散了这好不容易凝出的身形。帝俊无奈，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指尖虽仍有些虚，却实实在在触到了陆压的衣料。

“长大了。”帝俊看着他，眼底满是欣慰。太一也走上前，抬手揉了揉陆压的金发，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暖阁里的雷光落在三人身上，将那点透明的虚影衬得愈发柔和。南初倚在门边，看着陆压围着两人问东问西，帝俊与太一耐心应答，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数万载蕴养，总算等来了此刻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