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庭深处的典籍库,与外间的雷光璀璨不同,这里常年萦绕着柔和的光晕。最内侧的玉架上,悬着一只半尺见方的琉璃盏,盏中盛着两缕近乎透明的光团,正是帝俊与太一的神魂碎片。
南初缓步走近,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大道灵气,轻轻探入琉璃盏中。那两缕光团似有感应,微微震颤起来,灵气拂过处,原本模糊的轮廓竟清晰了些许——能隐约看到帝俊金纹红袍的一角,太一玄色袖摆的残影。
“万载时光,总算稳住了神魂根基。”她轻声自语,指尖灵气不断涌出,缓缓注入光团。这两缕神魂自巫妖量劫时被她带回,已在雷庭蕴养了万载。洪荒的煞气、天道的因果皆影响不到这里,唯有纯粹的大道灵气与雷庭的安宁,一点点修补着自爆留下的裂痕。
光团中,似有微弱的意识波动传来,带着感激,也带着沉寂已久的怅然。帝俊与太一虽未完全苏醒,却能感知到这方天地的安稳,感知到这缕持续不断的蕴养之力——他们知晓是南初护了他们,这份恩情,重逾洪荒。
南初指尖轻叩琉璃盏壁,光晕流转间,将一丝关于陆压近况的画面送入光团:少年模样的陆压立在太阳星边缘,正小心调控着光照,眉眼间虽还有青涩,却已能独当一面。
两缕光团猛地亮了亮,波动也变得急切起来,像是在确认,又像是放下了心。
“他在雷庭安好,已能执掌太阳星,你们且安心休养。”南初声音轻缓,“待神魂凝实,自会有重见之日。”
说罢,她收回指尖,琉璃盏重新归于沉寂,只那两缕光团比先前更亮了些。南初望着盏中光影,轻轻叹了口气——巫妖量劫的血债早已落幕,留这两缕神魂,也算给那段岁月,留了个未绝的念想。
转身走出典籍库时,雷庭的雷光正好落在她肩头,暖融融的,一如这万载岁月里,她默默蕴养这份神魂时的心境。
……
琉璃盏中,两缕光团在大道灵气的拂动下,轮廓日渐清晰。万载光阴里,帝俊与太一虽未完全苏醒,意识却在悄然流转——他们能感知到那道始终萦绕的淡紫身影,感知到她指尖温软的灵气,感知到她偶尔俯身时,落在琉璃盏上的轻缓呼吸。
起初是感激。是她在自爆的余烬中捞起他们残破的神魂,是她以雷庭为屏障,隔绝了洪荒的因果煞气,是她日复一日注入灵气,让他们从濒临溃散的边缘慢慢凝实。这份恩,他们记在心底,只待日后苏醒,再图报答。
可日子久了,感激里渐渐掺了别的滋味。
他们能“看”到她坐在琉璃盏旁翻书,指尖划过书页时,雷光在指尖凝成细碎的星子;能“听”到她对金鹏、孔宣说话,语气里带着纵容的笑意,连声音都像雷庭的光,暖得没有棱角;甚至能“感”到她偶尔对着光团轻叹,那叹息里没有同情,只有对一段过往的温和回望。
帝俊的神魂波动渐渐变得绵长。他曾是妖族帝皇,见惯了臣服与敬畏,却从未遇过这样的人——她凌驾于洪荒诸圣之上,却肯为两个败落的旧主,耗万载光阴蕴养神魂。他试着回想当年太阳星上的岁月,那些杀伐与权谋,竟都不如此刻感知到的、她指尖灵气的温度来得真切。
太一的光团则时常微微震颤。他性子烈,当年为妖族自爆时从未犹豫,可此刻,那道为他修补神魂裂痕的灵气,却让他沉寂的意识泛起涟漪。他“记”得她护住陆压时的模样,记得她面对祖巫时淡然却不容置喙的语气,更记得万载里,她从未因他们是量劫旧人而有半分轻慢。
有时南初送来陆压的近况画面,光团便会亮得格外温柔;有时她许久没来,两缕光团便会悄悄靠近,像是在彼此确认那份空落。他们开始贪恋她靠近时的气息,贪恋她注入灵气时的专注,甚至贪恋她偶尔落在盏壁上的指尖影子。
这份情愫藏在沉寂的意识里,微弱却执着。他们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两缕神魂,连人形都无,更遑论其他。可那份因依赖而生的暖意,因敬佩而起的心动,还是在灵气的流转中,一点点滋长——就像雷庭深处的灵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发了芽。
琉璃盏外,南初正凝着灵气注入光团,忽觉指尖的波动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有些滞涩,像是在刻意收敛什么。她挑了挑眉,以为是神魂凝实过程中出了岔,指尖灵气又添了几分柔和:“怎么?哪里不适?”
盏中光团轻轻晃了晃,似是摇头,波动却渐渐平稳,只是比先前更靠近了她的指尖方向。南初没再多想,只当是错觉,继续专注地蕴养着。
而光团深处,帝俊与太一的意识悄然交汇,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慌乱与悸动——这份藏在神魂里的情愫,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机会让她知晓。
……
雷庭暖阁里,雷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织成淡紫的网。南初指尖轻捻,将最后一缕温养神魂的灵气送入琉璃盏——盏中两缕光团已凝得半实,帝俊红袍的金纹、太一袖摆的银线,都隐约能辨,连气息都沉得像落了定的山。
陆压刚从太阳星回来,金发还沾着星子的暖,凑过来时见南初望着琉璃盏笑,好奇道:“师尊,这两缕神魂今日瞧着不一样了?”
南初抬眼,指尖轻叩盏壁,光团微微漾开:“他们根基稳了。”她顿了顿,看陆压眼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声音放柔,“是你父帝和太一。当年他们自爆护妖族,我捡了残魂回来养着,如今总算能让你知道了。”
“父帝?伯父?”陆压猛地睁圆了眼,声音都颤了。他盯着琉璃盏里的光团,那熟悉的血脉感应隔着琉璃透出来,像暖泉撞在心口,鼻尖霎时就酸了。
没等南初再说什么,他已转身扑进她怀里,胳膊紧紧环着她的腰,眼泪砸在她衣襟上,又热又急:“师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些年守着太阳星,夜里望洪荒时总想起父帝握他爪子教控火的模样,想起伯父举着混沌钟逗他笑的样子,却只敢偷偷想。此刻骤然得知他们还在,积压的委屈和欢喜全涌上来,倒像个刚化形时的小团子,埋在南初怀里抽噎。
南初轻轻拍着他的背,指尖凝出柔光拂过他发顶:“该高兴才是。他们还得些时日醒,往后你想,常来这儿坐坐,他们能闻着你的气息。”
陆压抽噎着点头,却没松胳膊,只把脸埋得更深:“谢谢师尊……谢谢您护着他们……”
琉璃盏里的光团轻轻晃了晃,淡金光晕漫出来,软软地落在榻边,像在应和,又像在道谢。暖阁里的雷光都柔了些,映着相拥的身影,万载的温养,总算等来了这声带着泪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