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刚过的校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白栀夏踮起脚尖,将美术教室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六月的风立刻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涌了进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从书包里取出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纸张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翻开扉页,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个小小的日期——正好是两年前的今天。
"又在画她?"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白栀夏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她慌忙合上本子,转头看见好友程雨桐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罐冰镇可乐。
"没有。"白栀夏将素描本塞进抽屉,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触感,"只是在练习静物。"
程雨桐挑了挑眉,将可乐放在她面前。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美术社下周三要交的静物写生是石膏像,可不是某个文学社副社长。"
白栀夏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她低头抠着可乐罐的拉环,金属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脸上的热度。"你怎么知道......"
"全校大概只有你自己觉得这是个秘密。"程雨桐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扔进嘴里,"上周二下雨,你在图书馆画了她三个小时;前天中午,你在食堂画她吃饭的样子;昨天下午......"
"停。"白栀夏捂住耳朵,后颈泛起一片粉色。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这么明显,更没想到会被人如此详细地记录下来。
程雨桐笑着拉开她的手:"放心,注意到这些的只有我。"她顿了顿,"还有当事人。"
白栀夏猛地抬头,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
"昨天放学,林听晚特意绕到我们班门口,问我要了你的课表。"程雨桐晃了晃手机,"她说想找你讨论校刊插图的事。"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白栀夏感到一阵眩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那个本子里有九十九张林听晚的素描——从高一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侧影,到上周在樱花树下接住飘落花瓣的瞬间。
每一笔都是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怎么会......"白栀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雨桐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张折叠的纸条推到她面前:"她让我转交给你。"
纸条上是熟悉的字迹,用深蓝色钢笔写着《希腊古瓮颂》中的诗句: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这就是你们所知道,和需要知道的一切。"
白栀夏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是济慈的诗,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去年文学社的读书会上,她曾经在发言中提到过。当时林听晚坐在最后一排,低头记着什么。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那段笨拙的发言。
"对了,"程雨桐走到门口又转身,"教导处通知今天下午突击检查违规电器,记得把你的充电宝藏好。"
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恍惚中的白栀夏。她重新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是昨天完成的第九十九张素描——林听晚在文学社的窗前写诗,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她开始画第一百张。这一次,她画的是记忆中初见的场景:礼堂灯光下,林听晚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像夏日里冰镇汽水的气泡,清亮又带着微妙的颗粒感。
白栀夏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小心翼翼。她画下林听晚说话时微微扬起的眉梢,画下她翻页时无意识蜷起的手指,画下她耳后那一缕总是滑落的卷发。
当画到嘴唇的弧度时,她的笔尖突然顿住了。这个笑容太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白栀夏犹豫着要不要擦掉重画,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美术社的同学请注意,教导处检查,请所有人到走廊集合!"
白栀夏手忙脚乱地合上素描本,随手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往门外跑。直到站在走廊上接受检查时,她才惊恐地发现——她拿错了本子。
交给教导主任的不是课堂笔记,而是那本画满了林听晚的素描册。
"这是什么?"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翻开第一页。
白栀夏的心跳停止了。那一页画的是林听晚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面包屑。画纸的角落写着小小的日期和一行字:"希望她梦见春天。"
"这......"教导主任继续往后翻,眉头越皱越紧。每一页都是不同场景下的林听晚,有些甚至标注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白栀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看见周围的同学凑过来看热闹,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算不算跟踪狂",还有人不怀好意地笑着拍照。
"没收。"教导主任合上本子,严肃地看着她,"下周一来我办公室。这种行为需要好好谈谈。"
下课铃适时响起,围观的人群很快散去。白栀夏站在原地,双手冰凉。她不敢想象那本素描会引发什么后果,更不敢想象林听晚看到这些画会怎么想。
夕阳西沉,将走廊染成橘红色。白栀夏慢慢走回美术室收拾书包,发现桌上那张纸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新鲜的栀子花,静静地躺在她的素描本旁边。
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