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底层的空气骤然变得咸涩潮湿。
白栀夏的瞳孔紧缩,紧盯着窗外海面下那道迅速逼近的蓝色影子。陆远的猎枪在雨中闪着冷光,但他迟迟没有扣动扳机——那道影子游动的轨迹太过诡异,时而消失在海浪之下,时而又出现在完全不可能的位置。
"她带了祭品。"老人突然说道,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相册封面。他眼眶中的金色火焰剧烈跳动,映照出照片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深海中的林听晚手中多了一个模糊的物体,形状像是......
"相机?"白栀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突然想起记忆碎片里看到的画面——陆雪自杀时,程雨桐手中也拿着相机。
老人没有回答。他颤抖着从轮椅暗格里取出一把骨质匕首,刀柄上缠绕着和她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金线。"1937年南京城破那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们用它杀死了第一个'容器'。"
窗外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白栀夏转头看去,陆远已经开枪,但子弹却诡异地悬停在海面上方,像是击中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海面下的蓝影突然加速,笔直地冲向岸边。
"来不及了。"老人挣扎着站起来,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去地窖!顺着螺旋楼梯往下,直到看见七盏——"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灯塔底层的窗户全部碎裂,咸腥的海水裹着玻璃碎片倾泻而入。白栀夏本能地护住脸部,却感到手臂上的金线突然变得滚烫。那些齿轮状的纹路自动旋转起来,在她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将飞溅的玻璃全部弹开。
海水退去后,地板上多了一个人形。
林听晚跪坐在积水中央,蓝色连衣裙湿透后变成近乎黑色的深蓝,像第二层皮肤般紧贴在她身上。她的长发海藻般披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煤油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漆黑的颜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就像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
"钥匙。"她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同时开口,带着海浪般的回声,"给我钥匙。"
白栀夏的呼吸停滞了。这不是林听晚——至少不完全是。那个会在储物间用红钢笔写批注的女孩,那个在古籍室阳光下睫毛泛金的女孩,绝不会用这样空洞的眼神看她。
老人突然将骨刀塞进她手中:"刺她心脏!现在!"
白栀夏的手指刚碰到刀柄,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指尖窜上脊椎。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南京城的血色黄昏,钢笔第一次刺入"容器"胸口;
陆家老宅的地下室,七个被铁链锁住的"容器"在尖叫;
青屿镇灯塔建成那天,七个工人被活埋在基座下......
"不!"她猛地松开手,骨刀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不是解决办法!"
"愚蠢!"老人怒吼,眼眶中的金火喷出一尺多高,"你以为我们在对付什么?一个怨灵?一个鬼魂?"他指着林听晚,"那是'门'!是连接生与死的'门'!"
林听晚——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东西"——突然笑了。她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鲨鱼般细密的尖牙:"老东西没告诉你吗?"她的声音突然变成陆雪特有的甜腻腔调,"每扇门都需要钥匙和锁......"
她缓缓站起身,海水从裙摆源源不断地流下,很快在地板上积成一个小水洼。更诡异的是,那些水像有生命般自动避开老人,却朝着白栀夏脚下汇聚。
"而你,"她歪着头,黑曜石般的眼睛映出白栀夏惊恐的脸,"是第七把钥匙。"
白栀夏突然明白老人为什么称她为"钥匙小姐"了。她低头看向手臂,那些金色纹路不知何时已经组成完整的齿轮系统,正在缓缓转动。最中央的凹槽形状,赫然与红钢笔的笔尖一模一样。
"晚儿!"老人突然用中文大喊,"还记得栀子花吗?你外婆种的栀子花!"
林听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琥珀色的光。她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抓进头皮,留下血痕。
"现......在......"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跑......"
白栀夏还没反应过来,灯塔的大门再次被撞开。陆远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中猎枪已经换成了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剑。他的右手小指断口处迸发出刺目的红光,与白栀夏手臂上的金线遥相呼应。
"退后!"他厉声喝道,"她不是林听晚!"
林听晚的身体突然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后弯折,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她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尖啸,震得灯塔内部的铁架嗡嗡作响。墙上的照片全部自燃起来,陆雪的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地窖!"老人推了白栀夏一把,"去找第七盏灯!"
陆远已经和那个"东西"缠斗在一起。短剑每次划过,空气中就留下一道燃烧的红色轨迹。林听晚——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怪物——动作快得惊人,像蜘蛛一样在天花板和墙壁之间弹跳。
白栀夏跌跌撞撞地冲向螺旋楼梯。就在她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忍不住回头,看见陆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向空中,重重砸在贴满照片的墙上。而林听晚正站在老人面前,五指成爪,对准他的胸口。
"不!"
白栀夏的尖叫与另一个声音重叠。一道蓝影从破碎的窗户飞射而入,笔直地撞向林听晚。两个身影纠缠着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当她们终于分开时,白栀夏的血液凝固了——
地上躺着两个林听晚。
一个眼睛漆黑,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另一个浑身湿透,右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左眼却泛着和她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金光。更可怕的是,她们脖子上都有栀子花形状的淤青。
"快走......"正常的那个林听晚艰难地抬起头,金色左眼流下一行血泪,"地窖里的......才是真正的......"
她的话没能说完。黑眼睛的那个突然扑上来,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陆远挣扎着爬起来,朝白栀夏大喊:"跑!顺着楼梯往下!"
白栀夏转身冲向螺旋楼梯深处。黑暗中,她手臂上的金线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台阶上刻着的古老文字——全部是德文,和钢笔上的一模一样。
随着她不断向下,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呼吸时能看到白雾。不知跑了多久,台阶终于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挂着七盏煤油灯,其中六盏已经熄灭,只剩最后一盏还在顽强地燃烧着。
灯光映照下,门上的刻字清晰可见:
"Die siebte Tür"(第七扇门)
白栀夏颤抖着伸出手,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上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灯塔剧烈摇晃,碎石和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她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哪一个是真正的林听晚,不知道老人和陆远是否还活着。但当她推开门,看到地窖中央那个被七条锁链固定住的"东西"时,所有疑问都化作了无声的尖叫——
那才是真正的红钢笔。
笔身膨胀到一人多高,像棵怪树般扎根在地窖中央。无数细小的红丝从笔尖蔓延出来,连接着七个透明"茧"——每个茧里都蜷缩着一个少女,其中最近的那个,赫然是穿着初中校服的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