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过茫茫戈壁,卷起一层细碎的雪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花君凝勒马立于高坡,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猎猎作响。远处,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苍白的雪地上。
她微微仰首,露出一截瓷白的颈,线条清冷似玉雕。风掠过她的眉梢,那眉色极淡,像是水墨画里最轻的一笔,却偏偏生得极锋利,如剑般斜飞入鬓。眸色却是深的,黑沉沉的,映着塞外的雪光,竟比这凛冬还要寒上三分。
也许她生来就该是冷的,生来就应该困在家族的条条规章里。她想起了阿弟花陌,她厌恶他笑里藏刀的丑恶嘴脸和爹娘的重男轻女。
雪粒扑簌簌地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却连眼都不眨,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那里,是中原的方向,是长安的方向,是……花府的方向。
身旁的亲兵递来酒囊,她接过,仰头灌了一口。酒液滚过喉间,灼烧般的痛,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将军,天寒,回营吧。”亲兵低声道。
她没应,只是又饮了一口酒,任由冷风将她的唇冻得发白。
酒是暖的,心却是冷的。
远处,狼嚎隐约传来,凄厉悠长,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她终于收回目光,调转马头,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余下一串马蹄印,很快便被新雪覆盖。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
三月的红杉市,雨总是下得没完没了。
姜夕颜拎着一坛酒,踩着泥巴地慢悠悠地往余光墓园上走。伞斜斜地搭在肩上,伞骨歪了一半,她也懒得扶正,任由雨水打湿她半边酒红色的长发。那发色在阴雨天里依旧明艳,像是泼翻了的胭脂,又像是凝固的血。
她向来是不在意这些的。
父亲的坟,杂草丛生碑上的字都快被岁月磨平了。她蹲下身,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露出“姜澄”两个模糊的字迹。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她轻笑一声,拍开酒坛的泥封,仰头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液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混着雨水,浸湿了衣襟。
她没给他带香烛,也没带纸钱,只带了酒。
因为她知道,父亲生前最爱的就是酒,就像她一样。
雨丝渐密,打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缀了一层细碎的珍珠。她的眼睛是浅褐色的,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琥珀般的光,却没什么温度,懒洋洋的,像是永远睡不醒。
“你说你,喝了一辈子酒,最后居然死在酒上。”她晃了晃酒坛,语气轻佻,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是……可笑。”
她本该难过的。
可她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父亲死的那天,她正在酒肆里和人赌骰子。听到消息时,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摇着手中的骰盅。
仿佛死的只是个陌生人
雨越下越大,她的头发彻底湿透了,酒红色的发丝黏在脸颊边,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她站起身,将剩下的酒全部倒在坟前。
“喝吧,以后没人陪你喝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瘦削而单薄,却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伞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也懒得找,就这么淋着雨下了山。
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湿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