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迹晨星

“我们即是在深渊巡游的呼吸，是绝望里不肯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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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耀平原的风，裹挟着细碎晶尘的味道，吹过辉迹城高耸的白色尖塔。巨大的光耀圣殿旗帜垂挂在中央广场两侧，金线绣出的繁复纹路在正午的阳光下流淌着近乎液态的光泽，那是象征圣光永恒庇佑的圣徽。

今日，是启明试炼的大典，光耀圣殿五年一度遴选新血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混合着香料与人群汗意的热切喧嚣。

圣殿正门前，汉白玉铺就的宽阔高台之上，白书瑶一身素净的银白色祭袍，纤尘不染。

她站得笔直，如同祭坛上最完美的雕像，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对弧度优美的耳朵。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天然的光环，柔和却不容逼视。

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下方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上，声音通过某种源素的共鸣装置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个角落，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与疏离。

白书瑶……愿光耀指引前路，涤荡世间一切阴霾。愿圣火不熄，照彻永恒长夜

她的祷词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流淌过喧嚣，奇异地抚平了人群的躁动。阳光掠过她颈间垂挂的银质逆十字项链，折射出一小片冷冽的微芒。

在层层叠叠的人群边缘，靠近一座巨大喷泉的阴影里，汐颜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右耳垂下方、靠近颈窝处那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淡蓝色鳞状胎记。

冰凉的水汽从喷泉弥散开，稍稍缓解了陆地上干燥空气带来的不适。她浅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高台上那个圣洁的身影，以及圣殿那宏伟得令人生畏的大门。

陆地的一切都如此坚硬、庞大，带着灼人的热量，与故乡珊瑚歌岛温柔包裹的海水截然不同。她小心地收拢脚趾——那里没有同族常见的蹼，让她在陆地的行走少了几分阻碍，却也时刻提醒着她身份的异样。

左航啧，排场真够大的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年轻声音在汐颜侧后方响起，压得很低。

汐颜微微侧头，看见一个穿着灰扑扑耐磨布衣的少年。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梗，眉眼飞扬，带着一股子野性难驯的劲儿，正是左航。

他手里把玩着一块扁平的、带着复杂刻度的金属片和一小截炭笔，眼睛根本没看高台，而是骨碌碌转着，快速扫视着广场四周高耸的建筑轮廓、卫兵巡逻的路线、甚至圣殿外墙某些不起眼的源素符文节点。

他握着炭笔的手指灵活地在金属片上勾画着，线条简洁却精准，一张小小的辉迹城局部防卫草图正在快速成型。风掠过广场，拂动他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

“肃静！”

高台一侧，一个身披沉重暗金铠甲、面容冷硬如铁石的中年男人沉声喝道。他正是圣殿审判长。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扫过广场，尤其在左航那个方向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与警告。

左航立刻收起金属片和炭笔，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脸上瞬间挂起一副无辜又略带傻气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专注测绘的人只是错觉。

审判长身旁，几个圣殿守卫押解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囚笼走上高台一角。囚笼被沉重的黑布覆盖，里面传出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金属的刺啦声，还有野兽般压抑浑浊的低吼。审判长猛地一挥手，黑布被扯下。

广场上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扭曲到难以名状的怪物。它依稀残留着一点类人的轮廓，但肢体诡异地拉长变形，关节反向扭曲。皮肤呈现出腐败的灰绿色，布满不断渗出粘液的脓包。

最可怖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三个不规则的、不断开合的孔洞，里面是蠕动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黑暗物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臭和阴冷能量的气息，即使隔着这么远，也隐隐飘散开来。

“幽邃侵蚀的畸变体！”

审判长的声音冰冷地砸下，如同丧钟，

“光耀纪元之下，仍有黑暗觊觎！这，就是背弃光明、被深渊吞噬的下场！”

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震慑，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仿佛要穿透每个人的灵魂，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丝一毫的黑暗污染。整个广场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方才的喧嚣热切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那畸变体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在人群的另一侧，靠近一群穿着统一制式学徒袍的少年队伍里，朱志鑫微微蹙着眉。他身量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立领制服，一丝褶皱也无，袖口严谨地扣到最上一颗。

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在那令人作呕的畸变体上，反而紧紧锁定在束缚囚笼的几根粗大锁链，以及锁链末端连接在囚笼基座上的几个复杂金属构件上。那些构件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显然是一种源素禁锢装置。

他藏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仿佛在推演着那些构件的内部结构，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他手腕上，一个造型古朴、镶嵌着几块不规则金属碎片的护腕，在衣袖的遮掩下，随着他指尖的微动，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苏新皓哼，装神弄鬼

一个压得极低、充满火药味的声音从朱志鑫旁边响起。苏新皓双手抱胸，一头红发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他穿着便于活动的赤色短装，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此刻却紧紧绷着。

他烦躁地甩了甩手，几颗细小的、失控的橙红色火星不受控制地从他指尖迸溅出来，落在脚下打磨光滑的白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留下几个细小的焦黑斑点。

他立刻把手插回口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瞥了一眼高台上圣洁的白书瑶，又厌恶地扫过那个嘶吼的畸变体，最终目光落在审判长冰冷的铠甲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更外围一些，靠近广场巨大石柱的阴影里，张泽禹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宽大的、带着兜帽的深绿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

当审判长冰冷的目光扫过，当那幽邃畸变体的低吼穿透空气，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捂住口鼻，那只手的手指异常苍白，指甲盖泛着一点不健康的青灰色。

他迅速把手放下，深深藏进斗篷宽大的袖子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透过兜帽的缝隙，死死盯住那个不断撞击囚笼的畸变体，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那怪物身上散发的黑暗气息是某种针对他的、无形的毒刺。

张极让一让！小心！

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在人群边缘响起。张极正弯着腰，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表面粗糙不平的深褐色晶石。那晶石看起来沉重异常，压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憨厚方正的脸庞滑落。

他穿着一身便于劳作的结实土黄色粗布衣服，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避开拥挤的人群，每一步落下，都显得异常沉稳有力。那块巨大的地脉晶石被他稳稳当当地扛着，送往高台侧后方一个临时搭建的、闪烁着土黄色源素符文的平台。

经过苏新皓身边时，他无意中一脚踏在一块略有松动的白石地砖上，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那块地砖竟被他踩裂了几道细纹。张极脚步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旁边被他惊动的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朴实的歉意，然后继续扛着晶石，坚定地走向目的地。

在距离高台不远、人群相对稀疏的一处花坛旁，叶栖安静地立在一丛盛放的淡紫色鸢尾花边。她穿着柔软的、植物纤维编织的米白色长裙，样式简单，却有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感。

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臂和一小截脖颈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如同藤蔓枝叶般蜿蜒的天然纹路，颜色极淡，仿佛是皮肤下透出的某种生命脉络，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但充满生机的美感。

她微微垂着头，似乎对广场上宏大的场面和那骇人的畸变体并无太大兴趣，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一朵鸢尾花瓣。那朵花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下花瓣，仿佛在回应她的气息。

她浅绿色的眼眸平静如水，目光偶尔掠过人群，在左航藏匿金属片的位置停顿了一瞬，又掠过汐颜耳下那片不易察觉的淡蓝胎记，最终停留在白书瑶身上，带着一丝不易解读的、淡淡的审视与悲悯。

圣殿沉重的大门在低沉肃穆的号角声中缓缓开启，门内涌出更浓郁的圣洁光辉和庄严的圣歌声。启明试炼的正式环节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于“测绘”的左航，眉头猛地一跳。他嘴里叼着的草梗停止了无意识的咀嚼。他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如同猎鹰般投向广场中心那几根巨大的、铭刻着光耀符文的水晶柱。

那些水晶柱原本散发着稳定的、柔和的白光，如同广场的光源核心。

但此刻，其中一根柱子的底部，那流淌的光晕似乎……极其细微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

快得像幻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冰冷与粘稠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深海中一缕不祥的暗流，极其短暂地从水晶柱基座的方向扩散出来，瞬间就被广场上澎湃的光耀源素和鼎沸人声彻底淹没。

左航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一种曾在风蚀谷灰烬风暴来临前感受过的、源自本能的警报在脊椎深处尖啸。他猛地转头，想向高台方向示警，嘴巴已经张开——

“呜——嗡——！”

古老而洪亮的钟声，从圣殿最高的尖塔上轰然敲响，宣告着启明试炼仪式的正式开始。那深沉悠远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淹没了所有细微的杂音，也彻底盖住了左航那尚未出口的呼喊。

人群的欢呼和圣殿唱诗班更加高亢的颂唱声如同海啸般涌起。

左航张开的嘴缓缓合上，他死死盯着那根闪烁过的水晶柱基座方向，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一丝不安的阴霾。

那缕不祥的气息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被宏大光明的仪式彻底掩盖。但那种冰冷粘稠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留在了他的感知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依旧灿烂地洒满辉迹城，圣歌依旧嘹亮，一切都沐浴在神圣的光辉里。

除了左航，无人察觉那转瞬即逝的、来自深渊的冰冷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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