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10-05号房的窗棂映着半轮残月,把门板上剥落的漆皮照得像块干涸的血迹。
叩叩——
敲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房内的人屏住呼吸,听着门外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随后是纸张被塞进门缝的簌簌响。
脚步声远去时,地板的吱呀声渐淡,直到彻底融进夜色。
房间里的台灯迟迟没亮。黑暗中,一道身影摸索着靠近门边,指尖触到那包牛皮纸时,能感觉到文件边缘的棱角——约莫有十几张,叠得整整齐齐。
纸张被拎起来的瞬间,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像从教堂的藏经阁里刚取出来。主人没有立刻拆开,只是将它抱在怀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牛皮纸的绳结上,那绳结打得很特别,是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像有人用最后一点力气系上去的。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牛皮纸里隐约传来的、纸张摩擦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主人终于抬手,指尖在绳结上顿了顿,缓缓解开。
第一页纸露出来时,月光恰好照亮了抬头的字迹——那是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的,笔画有些颤抖,却能认出是“寻鳐”两个字。
夜风吹动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简艾焚刚把那七把忏悔之匙收好,床头柜上的通讯器就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数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听筒刚贴上耳朵,就听见一道经过处理的、嘶哑的电子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对方只说了三句话。
简艾焚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中那双左蓝右红的异瞳在月光下剧烈震颤——那是寻鳐独有的瞳色,此刻却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她张了张嘴,想追问,想嘶吼,喉咙里却像被塞进了滚烫的铁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里的听筒突然失去了重量。
“啪嗒——”
黑色的机身砸在地板上,电池舱盖崩开,滚出的电池在地毯上撞出细微的声响。通话断了,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谁在无声地嘲笑。
简艾焚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另一只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床单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像极了寻鳐最后留在石砖上的血迹。
窗外的残月被乌云遮住,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她终于滑坐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床头柜上,七把钥匙从抽屉里掉出来,在地板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却又格外刺耳的声响。
那些声音,像极了钟楼顶层的铜钟余韵,像极了寻鳐最后那句“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像极了……一个被强行撕开的真相,正带着血腥味,缓缓铺展在她面前。
28-08号房的灯光调得极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一圈昏黄的光,将汀兰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
她斜倚在椅背上,指尖夹着那枚银色的环形耳环。金属在指腹间转着圈,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与耳边通讯器里传来的、经过加密处理的电子音交织在一起。
耳环内侧的刻痕硌着皮肤,那是寻鳐以前总说的“幸运纹”。汀兰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有疑惑,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通讯器贴在耳畔,对方的话语像冰粒般砸进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她始终没开口,只是转着耳环的手指渐渐收紧,直到银环的边缘在掌心压出一道浅痕。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汀兰终于抬眼,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张泛黄的合影上——那是很久以前的合照,寻鳐站在中间,蓝色短发被灯光照得发亮,正歪着头朝镜头笑,而她站在最边上,冷着脸,却悄悄往寻鳐身边靠了半步。
指尖的耳环突然停住转动。汀兰对着通讯器,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紧握耳环的指节,泛出了淡淡的白。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将耳环凑到台灯下,借着光仔细看那枚藏在环扣里的玻璃管。这里面似乎少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