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裂开,云岫在一片柔软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银线流云的帐顶——是宫子羽的寝宫。
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柔软的丝绸中衣,心口的咒痕处贴着片微凉的药贴,想必是宫远徵的手笔。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里,宫子羽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皮肉下的蛊虫安静得很,只是偶尔轻轻蠕动一下,像在回应她的苏醒。云岫想起药庐里那场惊心动魄的记忆共鸣,还有最后宫子羽那句“你是你自己”,心口忽然暖融融的。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想看看他的睡颜,却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醒了?”宫子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头还疼吗?”
云岫的脸一热,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多了。”她想起那些涌进脑海的记忆碎片,轻声问,“我……没说胡话吧?”
“说了。”宫子羽挑眉,故意逗她,“你抱着我的脖子,说要一辈子赖在羽宫,还说……”
“还说什么?”云岫紧张地追问,心跳得飞快。
“还说宫尚角的脸太冷,不如我抱着暖和。”他低笑出声,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放心,没说别的。”
云岫这才松了口气,却又被他逗得脸红,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说!”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唇,两人都愣了一下。宫子羽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点龙涎香的味道。
血咒突然轻轻发烫,云岫看见个短暂的画面——三百年前的月光下,一个穿着云纹裙的女子,也这样捂住了一个宫门少年的嘴,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了?”宫子羽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又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云岫摇摇头,把那画面压进心底,“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上辈子?”宫子羽挑眉,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那这辈子可得抓紧了,别再弄丢了。”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眼神却很认真。云岫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话,就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衣袂声。
宫子羽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将她按进被子里,低声道:“别动。”
他翻身下床,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窗外的黑影似乎犹豫了一下,竟没立刻动手,反而传来一声极轻的哨音。
是寒鸦柒的信号!
云岫猛地掀开被子:“是寒鸦柒!”
宫子羽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窗外:“让他进来。”
黑影轻巧地翻窗而入,果然是寒鸦柒。他换了身干净的灰衣,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执刃。”他低头行礼,目光掠过床上的云岫,带着几分复杂,“无锋的人在宫门外设了埋伏,说要……用无量流火的分布图换云姑娘。”
“他们倒敢开口。”宫子羽冷笑,“知道是谁带队吗?”
“是‘金羽卫’的统领,银妆。”寒鸦柒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手里有样东西,说是云姑娘母亲的遗物。”
云岫的心猛地一揪:“我娘的遗物?”
寒鸦柒点头:“是支银笛,据说藏着无量流火的线索。”
宫子羽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你知道这笛子?”
云岫仔细回想记忆碎片里的画面,摇了摇头:“我娘从不吹笛,倒是……宫朗角很喜欢。”她想起朗角教母亲吹笛的画面,补充道,“那支笛子,好像是朗角送我娘的。”
“看来无锋查到的不少。”宫子羽的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们想要分布图是假,想引你出去才是真。”
“我不能去。”云岫立刻说,“我若出去,正好中了他们的计。”
“但那支笛子,或许真有线索。”宫子羽看向寒鸦柒,“银妆的武功如何?”
“轻功极好,擅长用毒,尤其是‘醉春风’,无色无味,能让人四肢发软。”寒鸦柒的语气很谨慎,“她是无锋首领的心腹,不好对付。”
宫子羽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不好对付,才有趣。”他看向云岫,“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云岫掀开被子下床,“那是我娘的东西,我必须去。”
“胡闹!”宫子羽皱眉,“外面全是无锋的人,你去了只会添乱。”
“我不会添乱。”云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的血咒能感知恶意,或许能帮你避开陷阱。而且……”她摸了摸小腹,“同心蛊能让我知道宫远徵那边的动静,万一他那边有异动,我能及时告诉你。”
寒鸦柒也开口:“云姑娘说得有道理,有她在,或许能更稳妥些。”
宫子羽看着云岫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妥协了:“穿厚点,别冻着。”他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件玄色斗篷,亲自为她披上,系好领口的绳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云岫点头,指尖触到斗篷内侧的暗袋,硬邦邦的,像是藏着把短刀。
三人趁着月色从后窗离开,寒鸦柒在前引路,宫子羽护着云岫紧随其后。夜风带着雪的凉意,吹得斗篷猎猎作响,云岫紧紧攥着宫子羽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他也在紧张。
血咒忽然轻轻发烫,云岫下意识停住脚步:“前面有埋伏!”
宫子羽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寒鸦柒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果然,前方的巷口突然亮起火把,十几个黑衣人从阴影里跳出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银裙的女子,手里拿着支小巧的银笛,正是银妆。
“宫执刃果然守信。”银妆笑得娇媚,眼神却冷得像冰,“把云姑娘交出来,这支笛子就归你。”
“先让我看看笛子。”宫子羽的声音很冷,手始终护着云岫。
银妆把玩着银笛,忽然放在唇边吹了一下,清脆的笛声在夜空中响起,带着诡异的韵律。云岫的头突然疼了起来,血咒疯狂发烫,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进来——是她娘握着这支笛子流泪的画面,是朗角临死前将笛子藏进暗格的画面,还有银妆用毒针射杀云家护卫的画面……
“这支笛子……淬了毒!”云岫疼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宫子羽的衣袖。
银妆的脸色变了变:“看来云姑娘的血咒,比我想的更厉害。”她收起笛子,挥了挥手,“动手!”
黑衣人瞬间扑了上来,刀光剑影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宫子羽将云岫往寒鸦柒身边一推:“带她走!”
“你小心!”云岫看着他冲入人群的背影,心口的血咒疼得更厉害了,她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挥剑,每一次避开暗器,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被划伤时的刺痛。
寒鸦柒拽着她往后退:“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云岫却挣开他的手,从斗篷暗袋里摸出那把短刀——是宫子羽藏的。她深吸一口气,血咒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向刀尖,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我不能走,他会受伤的!”
她冲回战场,恰好看见银妆的毒针射向宫子羽的后心。云岫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他身前。
毒针没入她的肩膀,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云岫!”宫子羽目眦欲裂,回身一剑将银妆逼退,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怎么这么傻!”
云岫忍着剧痛笑了笑,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血咒的灼热和毒素的冰冷在体内交战,“记住……笛子的暗格……有地图……”
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宫子羽抱着她,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冰,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看向银妆,声音嘶哑得像来自地狱:“今日,谁也别想活。”
寒鸦柒挡在他身前,握紧了短刀:“执刃带云姑娘先走,这里交给我!”
宫子羽看了看怀里昏迷的云岫,又看了看浴血的寒鸦柒,最终还是抱着她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银妆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抚摸着银笛,忽然笑了:“鱼儿,终于上钩了。”
她吹了声口哨,黑衣人立刻停手,护送着她消失在巷口。寒鸦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染血的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羽宫寝殿里,宫子羽将云岫放在床上,宫远徵早已等在那里,正拿着解毒针准备施救。
“怎么样?”宫子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醉春风,幸好剂量不大。”宫远徵将毒针刺入她的穴位,“但她刚经历记忆共鸣,身体虚弱,怕是要昏迷几日。”他看了看宫子羽手臂上的伤口,“你也赶紧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宫子羽没动,只是坐在床边,握住云岫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忽然发现,她的指尖和他的伤口处,都泛着淡淡的红光——是血咒在共鸣。
“她刚才说,笛子的暗格有地图。”宫子羽的声音很轻,“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位银妆统领了。”
宫远徵处理着毒针,闻言挑眉:“你想引蛇出洞?”
“不止。”宫子羽看着云岫沉睡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我要让无锋知道,动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云岫在睡梦中蹙着眉,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宫子羽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此刻,她掌心的温度,正透过交握的手,一点点传到宫子羽的心里,像团微弱却执着的火苗,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烧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