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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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迷途”酒吧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酒精，劣质香水味、汗味、烟味在震耳欲聋的电子鼓点里发酵、蒸腾。舞池里扭动的人影在昏暗灯光下像一锅煮沸的、光怪陆离的饺子汤。我缩在角落的卡座里，冰凉的玻璃杯壁紧贴着滚烫的掌心，劣质威士忌的苦涩在舌根顽固地盘踞。周遭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又模糊不清。这鬼地方，连空气都透着股令人作呕的廉价感。

肩膀猛地一沉。一股浓烈到呛鼻的古龙水味混杂着隔夜酒气，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一只汗津津、肥腻腻的手，带着令人反胃的温度，肆无忌惮地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目标明确地探向腰际。油腻腻的调笑紧贴着耳廓喷过来：“美女，一个人喝多闷啊，哥哥陪你……”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日加班积压的疲惫，方案被否定的憋屈，还有眼前这摊甩不掉的恶心玩意儿……所有压抑的火星“轰”地一下被点燃，瞬间燎原。

身体在大脑发出明确指令前已经动了。我猛地拧身，右肩下沉，左手闪电般钳住那只肥腻的手腕，借着那胖子身体前倾的惯性，腰腹核心骤然发力。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过肩摔！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像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包狠狠砸在油腻的地板上。整个喧嚣的卡座区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诡异的寂静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开几米。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嘴里嗬嗬地倒着气，像条离水的鱼。旁边他几个同伴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酒瓶都忘了放下。

我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腕，低头瞥了一眼。还好，新买的真丝衬衫袖子没被那油腻腻的爪子蹭脏。胸口剧烈起伏着，灼热的血液在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股混杂着暴戾和畅快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里奔涌。我抬脚，十厘米的尖细鞋跟毫不客气地踩过胖子那身昂贵的、此刻却沾满酒渍和脚印的西装裤腿，像碾过一摊令人厌恶的垃圾。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短暂的死寂里显得格外清脆、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四周的目光或惊惧或好奇地黏在我身上，像一层层无形的蛛网。

懒得理会那些目光，我径直走向吧台。空气似乎因为刚才的暴力行为而短暂凝滞过，此刻又重新流动起来，带着窃窃私语和探究的意味。我需要一杯更烈的，把喉咙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和指尖残留的油腻触感彻底烧干净。

“威士忌，双份。” 我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尚未平息的戾气，重重敲在吧台光洁的木质台面上。

酒保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握着水晶杯的手，突兀而稳定地出现在我视野的余光里。酒杯被轻轻推到我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荡漾着诱人又危险的光泽。

我顺着那只手向上看。

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半截精瘦有力的小臂。手腕上，一块铂金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内敛的冷光，指针优雅地滑过深邃的星空蓝表盘。那光泽，那质感，我认识——顶得上我吭哧吭哧熬半年大夜、喝无数杯速溶咖啡才能换来的薪水。再往上，是几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随意搭在杯壁上，像博物馆里精心陈列的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养尊处优的从容。

视线最终落在他脸上。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沉静的、带着玩味的打量。薄唇似乎微微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解气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低沉得像上好的大提琴在胸腔里共鸣，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喉结随着话音清晰地向下一滚，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我盯着他，没动那杯酒，也没说话。残留的肾上腺素还在血管里奔腾，警惕和一种莫名的被冒犯感迅速升腾。这算什么？看戏的观众？还是另一个自以为是的猎艳者？

他似乎毫不在意我的沉默和审视。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更近了些，那股干净凛冽的松木冷香瞬间盖过了周遭的浑浊，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他指了指刚才那个胖子被拖走的方向，阴影里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像暗夜里的星芒一闪而逝。

“再摔一个，”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蛊惑，“酒钱，算我的。”

那声音像淬了冰又裹了蜜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我此刻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已然摇摇欲断的弦。一股更蛮横、更不计后果的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去他的裁员压力！去他的加班地狱！去他的职场规则！去他妈的明天！

我抓起他推过来的那杯酒，仰头，冰凉的液体裹挟着灼烧般的辛辣，凶猛地灌进喉咙，一路烧下去。水晶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发出清脆又决绝的一声“咔哒”。

“成交。”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