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史莱克学院的静谧被虫鸣切割成细碎的片段。白疏桐坐在宿舍窗前，幽冥古伞斜靠在桌边，伞面影纹在月光下泛着淡光。她刚结束日常冥想，正梳理着体内流转的影力，忽然，精神之海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不是魂力逆行的滞涩，而是一种……外来者强行闯入的撕裂感。
她猛地绷紧意识，“视线”沉入精神之海——那片本该只有影力静静流淌的领域，此刻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灰色缝隙，缝隙中溢出的能量冰冷而陌生，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混沌气息。
“这是什么？”白疏桐心头一紧，正想调动影力驱逐，那道缝隙却骤然扩大，一道灰袍身影裹挟着漫天灰光，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精神之海上。
身影虚幻如雾，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位老者，面容算不上枯槁，反而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轮廓，只是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微陷，瞳孔中跳动着两簇温和的灰色火焰，倒不像亡灵的阴冷，更像燃尽一切后的沉静。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袍，边角磨损，却丝毫不减其周身那种看透世情的淡然。
白疏桐的意识体下意识后退，影力在身前凝聚成壁——这是她的精神之海，绝不容许异物侵占。
就在这时，那老者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苍老却不沙哑，反而带着种温润的质感，像是久未开口的人初初发声：“小丫头，你的精神之海……倒是个有趣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流淌的影力，灰色火焰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化为释然：“影与暗交织，倒适合藏些东西。”
“你是谁？”白疏桐的意识体冷声发问，指尖的影力已蓄势待发。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灵魂强度远超自己，却奇怪地没有感受到恶意，只有一种……茫然的疲惫。
老者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的双手，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才抬眼，笑意里多了几分自嘲：“我是谁？”他轻轻摇头，“记不清了。好像……忘了很多事。”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焦躁，仿佛丢失记忆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双灰色的眸子看向白疏桐，带着点好奇：“是你把我‘接’到这里的？你的精神之海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像是……同类的气息。”
白疏桐皱眉——同类？她的影力虽偏暗属性，却与亡灵无关。但她没放松警惕：“这里是我的精神之海，你不该来。”
“或许吧。”老者不置可否，缓步在她的精神之海上踱了几步，灰袍下摆扫过影力浪潮，竟没激起丝毫波澜，“但既来之，则安之。我现在这副样子，似乎也无处可去。”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白疏桐，灰色火焰般的瞳孔里映出她的意识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白疏桐。”她没有隐瞒，同时试探着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老者点头，指尖轻点眉心，“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用过很厉害的力量，见过很多人，还有……一句总在耳边回响的话。”
“什么话？”
老者沉吟片刻，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恍惚，轻声念道：“手握日月摘星辰……”念完又摇了摇头，“后面的，想不起来了。”
白疏桐没听过这句话，却莫名觉得这句话里藏着惊世的气魄。她打量着眼前的老者，对方的灵魂波动虽强，却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散开，显然是残魂状态。可即便如此，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度，也绝非寻常魂师能拥有。
“你懂亡灵魔法？”白疏桐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同类气息”，试探着问。她曾在学院古籍中见过相关记载，那种力量与影力不同，更直接地触及生死界限。
老者闻言，灰色的瞳孔亮了亮，像是找到了熟悉的东西：“亡灵魔法……好像是懂一些。”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簇小小的灰色火焰，火焰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沉浮，“比如这个，能让死去的东西暂时‘醒’过来，不过……”他顿了顿，灰色火焰熄灭，“好像要付出代价，具体是什么，也忘了。”
白疏桐看着那簇火焰，影力竟下意识地与之共鸣——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微妙的呼应。她忽然想起星罗大森林里，笑红尘曾说她的影力“有点邪门，能吞魂力”，难道自己的体质真的与这神秘老者所说的“同类气息”有关？
“你想留在这？”白疏桐问，语气缓和了些。对方虽来历不明，却暂时没有威胁，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个失忆的老者或许能帮她解开影力的一些谜团。
老者笑了，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不介意吗？我的存在，可能会影响你的修炼。”
“你的灵魂不稳定，待在我的精神之海里，或许能借我的影力稳固些。”白疏桐冷静分析，“作为交换，你刚才说懂亡灵魔法……能教我吗？”
她不喜欢依赖他人，但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如果这种未知的力量能让她变强，能在接下来的全魂师大赛中更有把握，她没理由拒绝。
老者闻言，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认可：“有点意思。亡灵魔法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东西，要接触死亡，直面腐朽，你不怕？”
“我怕的是不够强。”白疏桐的意识体挺直脊背，“影力本就游走在明暗之间，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
老者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既然忘了过去，那就从新开始吧。教你也无妨，权当……报答你提供的‘容身之所’。”
他抬手，一道柔和的灰色光芒从指尖弹出，落在白疏桐的意识体上。没有刺痛，只有一股清凉的感觉流遍意识，仿佛瞬间打通了某种壁垒。
“先从感知亡灵气息开始。”老者的声音带着引导的意味，“闭上眼睛，用你的影力去‘听’……那些被遗忘的，沉寂的，等待苏醒的声音。”
白疏桐依言照做，意识沉入更深的层面。在老者的引导下，她果然“听”到了一些从未察觉的声音——那是宿舍角落里一粒枯萎种子的“叹息”，是窗外泥土中昆虫腐烂的“余音”，甚至是空气中漂浮的、微不可察的死亡粒子。
“这就是……亡灵的世界？”她惊讶地睁开眼。
“不，”老者摇头，灰色的火焰在瞳孔中轻轻跳动，“这是万物的终途，也是另一种开始。小丫头，记住，亡灵魔法不是创造死亡，而是理解死亡。”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导师气质，完全没有白疏桐想象中亡灵法师的阴冷。
白疏桐的意识体站在精神之海的边缘，看着那位静静伫立的灰袍老者，忽然觉得，这个意外闯入的“客人”，或许会给她的未来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窗外的月光悄然移动，照在她沉睡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一位失忆的传奇法师，已在她的精神之海里，落下了第一颗种子。
而远在星罗城方向，某个刚刚安顿下来的客栈里，笑红尘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念叨我？”他摸出魂导器里的金蟾信符，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那丫头应该快出发了吧……全魂师大赛，可别让我失望啊。”
两地的月光，同样清冷，却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线，悄悄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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