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居

揽月居内静得能听见窗外月见草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陆清绾小口喝着月灵草茶，暖意从喉咙一直漫到心口，额间的月牙印记也亮得柔和了些。她偷偷打量着庞尊——他站在离软榻不远的地方，背挺得笔直，银紫色的短发垂在额前，明明是副桀骜的样子，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她这边瞟，像只怕被主人责备又想凑近些的大型犬。

颜爵倒是自在，摇着折扇慢悠悠地打量着屋内。竹制的书架上摆着几本泛黄的古籍，窗台上放着个青瓷瓶，里面插着两支开得正盛的月白色花朵，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月光香。“月王殿下这揽月居，倒是比我那墨竹轩更显清净。”他笑着开口，“只是没想到，几百万年不踏足外界的您，竟会带人类姑娘来这儿。”

楚惟没接话，只伸手替陆清绾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月光披肩——那是他用月蚕丝织的，能恒温保暖。“她身子弱，仙境别处太杂。”

陆清绾轻轻拍了拍楚惟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看向颜爵：“颜爵先生，您和楚惟认识很久了吗？”

“算起来，也有万年了。”颜爵折扇轻点掌心，“只是月王殿下素来喜静，除了创世神的神殿外，我也难得见他一面。倒是庞尊，怕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跟谁动了手吧？”

庞尊脸一僵，没好气地哼了声：“谁知道他藏得这么深。”话虽如此，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楚惟身上——这位月王看着年轻，周身的气场却比他见过的不少老仙子还沉，刚才交手时若不是对方急着护人，他未必能占到便宜。

“我本就不喜热闹。”楚惟淡淡道，“今日之事，若非庞尊尊者出手过急，也不会闹成这样。”

“我那不是……”庞尊想辩解，说自己是气人类闯入仙境，可话到嘴边，瞥见陆清绾苍白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些，“总之，误伤了你，是我不对。”

这话一出，不光颜爵愣住了，连楚惟都挑了下眉。陆清绾更是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庞尊会嘴硬到底，没想到他竟会道歉。她连忙摆手：“真的没关系，庞尊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庞尊却像是被她这声“庞尊先生”叫得更不自在了，别过头看向窗外：“我知道你们人类身子弱，下次别随便来仙境晃悠，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话虽硬，语气里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颜爵在一旁看得直乐，刚想打趣两句，却见陆清绾突然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楚惟立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蹙起：“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可能是刚才落水着凉了，有点头晕。”陆清绾摇摇头，指尖微微发颤——她本就撑着精神，刚才又被庞尊和颜爵来访打断了休息，这会儿确实有些撑不住。

“那你躺会儿。”楚惟扶着她躺下，又用魔法在软榻周围布了层月光结界，“我去拿些安神的月露。”

他刚起身，庞尊突然开口：“等等。”只见他抬手召出一缕柔和的银紫色电流，小心翼翼地递到结界边，“这是我用雷电之力提纯的暖流，能驱寒，比你的月光快些。”

楚惟愣了下，陆清绾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庞尊被两人看得不自在，耳根泛红：“看什么？我只是不想欠人情。她是因我落水，若是病了，倒显得我小气。”

颜爵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这位雷电尊者，为了找个理由关心人，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楚惟看了眼那缕暖流，又看了眼陆清绾苍白的脸色，终究没拒绝。他抬手打开结界一角，让暖流飘了进去。那暖流落在陆清绾身上，竟真的不烫，只带着温和的暖意，像贴着个暖炉，刚才的头晕感顿时轻了不少。

“谢谢你，庞尊先生。”陆清绾轻声道谢，眼里带着真切的感激。

庞尊“嗯”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看她，嘴角却悄悄勾了下。

楚惟拿了月露回来，喂陆清绾喝了两口，她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揽月居，站在月见花田边。

“她这身子……”颜爵收起玩笑的神色，看向楚惟，“是天生的？”

楚惟点头，眼神暗了暗：“她阳寿本就短，若不是我用月光之力吊着，怕是撑不到现在。”

庞尊在一旁听得心头一沉。他想起陆清绾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想起她明明自己难受却还安慰他“不怪你”，心里的闷意又涌了上来。他突然开口：“雷电之力能强身，若是需要，我……”

“不必。”楚惟打断他，“她身子弱，受不住你那霸道的雷电之力。”

庞尊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颜爵看了眼两人，打圆场：“好了，陆姑娘既在这儿歇着，我们也别打扰了。庞尊，走了？”

庞尊却没动，目光落在揽月居的窗户上——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去，隐约能看见软榻上那抹纤细的身影。“我再待会儿。”他低声说，“万一她醒了要喝水，你们走了，楚惟一个人忙不过来。”

楚惟挑眉看他。颜爵却“噗嗤”笑出声，往森林外走：“行，那你就在这儿‘帮忙’吧。我先回翠竹亭了，免得等会儿某人又找借口赖着不走。”

等颜爵走了，月之森林里只剩下楚惟和庞尊。两人并肩站在花田边，谁都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月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银灰长发如瀑，一个银紫短发张扬，倒成了月之森林里一道奇景。

庞尊看着窗纸上的影子：“下次她若想来仙境，我……我可以护着她。我的雷电结界，比你的月光屏障结实。”

楚惟瞥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再说吧。”

夜风吹过，月见花轻轻摇曳，揽月居里，陆清绾睡得安稳，额间的月牙印记亮得像颗小小的月亮。而亭外的两人，一个别扭地守着，一个安静地护着，都在心里默默盼着——那抹易碎的温柔，能在这月光里，多停留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