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漫过窗帘缝隙,一丝极淡却凛冽的寒意陡然钻进被窝——不是空调的凉,是带着冰棱气息的冷,像有片未化的冬雪落在了枕畔。
陆清绾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颤了颤,还没彻底清醒,视线里就撞进一片莹白。
冰公主就站在床边,一身冰蓝长裙垂落在地毯上,裙摆边缘凝着细碎的冰晶,却没融化半点。她垂着眼看她,长发如瀑,眉眼清冷得像昆仑山上的雪,可那双眼眸分明是极剔透的蓝,映着晨光时,竟比窗台上那盆昙花还剔透几分。
是那种带着距离感的、不染尘埃的美,让刚睡醒的陆清绾瞬间愣住,连带着困意都散了大半。
“冰公主?”她下意识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浅色的睡衣。指尖触到床单时,才惊觉屋里的温度低得异常,连呼吸都带着白气,“您怎么会……”
她顿了顿,下意识扫了眼房间——书桌一角还放着冰公主上次送的冰雕小盒,里面的月光石粉闪着微光,楚惟不在,房门关着,一切都和睡前一样,可冰公主的出现实在太突然。
冰公主没回答,只是轻轻开口,声音像冰棱相碰,清冽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沉:“我要做一件事。”
陆清绾眨了眨眼,更懵了。灵犀阁的圣级仙子要做事,何须特意来告诉她这个人类?她撑着床垫坐直些,指尖因冷意微微发颤:“什么事?”
冰公主却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那双蓝眸里映着她的影子,浅淡得像水中月,可深处藏着的情绪太复杂——有无奈,有决绝,还有一丝极淡的、像对月叹息般的忧伤,是陆清绾从前几次见面里从未见过的。
就像在看一件即将失去的东西。
“你不会想知道的。”冰公主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似乎想碰她的额头,又顿住,收回了手,“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话音落时,她的身影像雾一样淡去,裙摆扫过的地方,地毯上凝出几粒细小白霜。屋里的寒意并未立刻散去,那缕属于冰公主的、带着冰雪气的冷,还萦绕在空气中,证明她真的来过。
陆清绾坐在床上,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的心跳比平时快些,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冰公主方才的眼神。
“楚惟?”她扬声喊了句。
楚惟的身影从梳妆台的镜子里浮现,月白色的衣摆轻晃:“我在。”
“冰公主……”陆清绾攥了攥被子,指尖冰凉,“她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其实这疑问早藏在心里了。前几次冰公主来,她总觉得对方的气息比上一次更淡些,上次成人礼时,冰公主靠在露台栏杆上,指尖凝出的雪花甚至没待够片刻就化了——圣级仙子的仙力,怎会如此不稳?还有镜空间的事,曼多拉能困住她那么久,或许根本不只是曼多拉的原因。
只是这些话太冒昧,她从没问过。可刚才冰公主那副模样,分明是做了某种决绝的决定。
楚惟沉默了下,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地毯上未化的白霜上:“人类世界的间冰期本就让她力量衰退,加上这些年环境破坏,温室效应……冰川消融得厉害,她的仙力和冰晶川是连在一起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仙境都知道她在衰弱,但她毕竟是圣级仙子,就算衰弱,也没人敢轻慢。只是……”
只是冰公主自己,恐怕比谁都清楚这份衰弱有多严重。
陆清绾的心沉了沉。她想起冰公主刚才的话,想起那双蓝眸里的决绝——如果衰弱的源头是人类世界,那“自救”的方法,似乎只剩下一个。
“她要对人类世界动手?”她轻声问,声音有些发紧。
楚惟抬眸看她,眼中有担忧:“你想阻止?”
陆清绾没说话,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刚打开一条缝,一股刺骨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吹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窗外没有阳光,天空是灰蒙蒙的,几片雪花正慢悠悠地飘下来。
现在是七月,盛夏。
她猛地推开窗户,更多的雪涌进来,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发疼。远处的屋顶已经覆了层薄白,楼下的梧桐树叶上挂着冰棱,蝉鸣彻底消失了,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来不及了。”她看着漫天飞雪,轻轻说,“就算我想,也阻止不了。”
冰公主在人类世界降下了冰雪暴。
这个消息在当天中午就传遍了全城。电视台的记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飘雪的街头报道:“本市今日凌晨突发异常降雪,气温骤降二十摄氏度,专家称此现象为极端天气……”
后来叶罗丽战士们传来消息,说冰公主在仙境和他们定下了七日之约——七日内若找不到阻止她衰弱的方法,大雪就会连下七日,让人类世界彻底回到冰河世纪。
陆清绾躺在沙发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听陈思思在电话里急得声音发颤。她想安慰几句,却觉得喉咙发紧,眼前有些发黑。
屋里开着暖气,可她还是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比冰公主清晨来时还要冷。她知道这不是天气的原因——她的身体本就弱,这两日的骤冷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让本就缓慢流逝的生命力,开始加速往下掉。
“阿绾?你怎么了?”楚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急意。
她想摇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雪色和陈思思的声音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陆允川坐在床边,眼眶泛红,握着她的手轻轻搓着,想给她暖一暖:“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身体机能突然下降,得住院观察。”
她看着天花板,轻声问:“雪……还在下吗?”
陆允川顿了顿,点头:“还在下。但你别操心这些,先把身体养好。”
他没说的是,外面的雪已经没到膝盖了,很多道路都封了,医院里挤满了因为骤冷生病的人。
陆清绾眨了眨眼,没再说话。她知道,这雪只是开始。而她的时间,或许比那七日之约,还要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