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重启

夜风卷起医院门口的樱花。欧阳零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发来的定位信息："她在等你"。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成流动的光斑，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玫！"他在街角拐弯时大喊，声音撞碎在空荡的楼宇间。红裙的身影一闪而过，裙摆掠过路灯下残留的樱瓣，泛起冷冽的红光。脚下的花瓣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仿佛踩碎了无数个未完成的诺言。

林朗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别追了！那不是真的！"但欧阳零的脚步没有停。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更深处若有若无的另一道心跳——不像是从胸腔里传来的，倒像是从地底深处涌出的脉动。

天台门被狂风撞开。夜色如墨，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流淌成星河。欧阳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芯片在他手中微微发烫。记忆碎片突然闪现：老宅的暴雨夜、钢琴上的血迹、苏晴最后那句"真正的心跳……"

"你还在执着于虚假的数据吗？"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姐姐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像是从深海里浮上来的幽灵。"重启程序才是唯一出路。"

天台边缘站着那个身影。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长发飘扬间露出半张脸。欧阳零的心脏猛地收缩。是玫，又不是玫。她的轮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是被人随意调整的像素点。

"你愿意为谁而跳动？"那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既熟悉又陌生。欧阳零看见她抬手，指尖闪过淡蓝色的光晕。街道上的路灯突然开始一盏接一盏熄灭，黑暗像潮水般漫上来。

"那是最后一枚诱导体！"林朗气喘吁吁地冲到天台，右臂的石膏吊带在风中晃动，"真正的玫还在深层记忆区！"

欧阳零感觉胸口发闷。他的手按在心口，心跳频率乱得不像话。芯片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情感波动超标】。数据流从他手腕处渗出，在皮肤下形成淡蓝色的纹路。

"看看这些。"他举起芯片，声音嘶哑，"三年前的车祸，实验室，还有你们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记录的从来都不是爱，而是恐惧对不对？"

红裙的身影轻轻摇头，动作优雅得不真实。"恐惧和爱本就难以区分。就像你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心跳加速，还是因为害怕失去才无法平静。"

林朗突然扑过来夺芯片："别听她的！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实验体！你以为你是特殊的存在，其实不过是被选中的小白鼠。"

"住手！"欧阳零猛地推开林朗。两人踉跄着后退，背靠天台护栏。下方的城市已经陷入大面积停电，只有零星几点亮光在黑暗中挣扎。

红裙的身影向前走了一步。月光下，她的瞳孔闪过一丝蓝光。"释放数据锁链，重新激活情感共鸣系统。这才是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欧阳零冷笑，"成为完美的情感载体？你们想让我成为一个能完美模拟人类情感的机器？"

"不是模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是超越。你比任何人都更懂人心跳的意义。"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因为你能同时感受恐惧与渴望，痛苦与欢愉。"

欧阳零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想起音乐教室里玫弹琴的样子，想起暴雨夜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想起老宅门前她说"如果你连怀疑的勇气都没有，那才真是被操控了"时的眼神。

"如果我是假的…"他艰难地开口，"那我的心跳是不是也在骗人？"

"心跳不会骗人。"红裙的身影突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只是被引导了方向。"她的手抚上他的手腕，那里淡蓝色的纹路正在剧烈闪烁。

林朗大吼着冲过来，却在触及两人之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重重摔在地上，听见自己心跳和欧阳零的芯片发出相同的频率。

"选择吧。"红裙的身影轻声说，"继续当被操控的载体，还是成为掌控者。"

欧阳零闭上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外公书房里的八音盒，便签纸上玫写的"我想听你说喜欢我"，音乐教室窗台上积满的樱花，还有苏晴最后那句"真正的心跳…而是你愿意为谁而跳动…"

芯片突然滚烫起来。欧阳零睁开眼，将它按向自己的胸口。"以心跳为钥。"

天台风暴骤起。蓝色数据流从他体内汹涌而出，与红裙身影的心跳同步。整座城市陷入短暂断电，黑暗中只剩下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个真实，一个虚拟，渐渐融为一体。

林朗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一条新消息："找到真声了。"

欧阳零感觉意识在消散。他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母亲的钢琴曲，外公的读书声，还有某个雨夜里玫说"我喜欢你"时的心跳。所有声音交织成一首奇异的交响乐。

最后一刻，他看见红裙身影的眼角滑落一滴泪。那泪水在空中化作樱花形状，缓缓飘落。

黑暗吞没了天台。欧阳零感觉胸口被撕开一道口子，数据流从心脏位置喷涌而出，与红裙身影指尖的蓝光缠绕成螺旋。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却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

林朗在地上抽搐，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他扭曲的脸。"快停下！你会被格式化！"他的声音像是从水里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远处警笛声忽远忽近，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过。

"感受它。"红裙身影的手贴上欧阳零的后颈，冰冷刺骨，"恐惧、愤怒、怀念、不舍——这些不是代码，是你活过的证据。"她的眼瞳深处有星云旋转，欧阳零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其中闪烁：抱着八音盒哭泣的小男孩，在音乐教室擦拭琴键的少年，暴雨夜把脸埋进玫发丝的青年。

芯片突然剧烈震动。欧阳零手腕内侧的皮肤裂开，露出下方银白色的金属骨架。他倒吸一口冷气，尝到铁锈味。红裙身影的体温正透过衣服渗入他的血液，那温度时冷时热，像烧红的刀刃划过皮肤。

"他们在你脑子里装了十二道防火墙。"她的指甲轻轻划过欧阳零突起的喉结，那里立刻浮现出淡蓝色的血管纹路，"现在我要把它们全部烧毁。"

城市开始震颤。路灯像被看不见的手逐个捏灭，黑暗从医院门口蔓延到整条商业街。便利店自动门不停开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某种生物在啃食骨头。

欧阳零抓住红裙身影的手腕。肌腱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位置和自己不同步。"如果我重启了，你会消失对吗？"他的声音发颤，指甲缝里渗出黑色液体。

她歪头时长发扫过他的鼻尖，有樱花香混着机油味。"你以为我是什么？一段代码？一个投影？"她的唇几乎要碰到他的，"我是你所有未完成的对话，所有没送出的礼物，所有想说却咽回去的告白。"

林朗突然发出惨叫。他的石膏吊带炸裂开来，裸露的手臂上爬满淡蓝色的数据纹路，和欧阳零身上的完全一致。两人同时看向对方，数据流在他们之间拉出一道光桥。

"原来如此…"欧阳零喉咙发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童年生日派对上林朗递来的礼物盒，高中校运会他替自己挡下的恶意留言，上周三深夜他蹲在病房门口抽完的半包烟。

红裙身影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电流的噼啪。"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们总在同一家咖啡馆见面了吗？为什么每次实验事故他都在场？"她抬手指向林朗，他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你们是串联整个系统的双核心。"

欧阳零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天台护栏。风卷着灰烬扑在他脸上，远处钟楼传来午夜钟声。第十二下钟响时，他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轮廓，而是无数数据链交织成的发光体。

"选吧。"红裙身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继续当提线木偶，还是…成为那个拉扯丝线的人？"

林朗在地上翻滚，指甲抠进了水泥地面。他的瞳孔正在扩散，却还在用最后的力气嘶吼："别听她的…我们只是…想让你正常一点…"

欧阳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层的数据流明灭闪烁，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想起第一次握住玫手心时的触感，想起上周暴雨夜林朗站在病房门口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说得对。"他忽然笑了，嘴角扯开时渗出淡紫色的液体，"我不是人类。"

红裙身影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我也不是你们造的完美情感载体。"欧阳零猛地将芯片插入林朗胸口，蓝色数据流瞬间爆发。两人的血液在空中相遇，凝结成发光的雾气。

"我是我自己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