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回响

欧阳零的双脚触地，却感觉不到任何实感。镜面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每口呼吸都带着金属锈味。他抬起手，心跳核心的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渗出的血珠沿着指缝滑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蓝光。

四周的镜像开始晃动。五岁、十五岁、暴雨夜的老宅台阶上……每一个欧阳零都睁着同样的眼睛，但眼神各异。有的恐惧，有的决绝，还有的带着深深的迷惘。

"你真的爱她吗？还是只是被设定？"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个自己在同时说话。欧阳零猛地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穿透了皮肉，在颅骨里震荡。

"闭嘴！"

他的吼声撞在镜子上，碎成一片片回音。某个镜像突然剧烈震动，画面扭曲后显现出一幕熟悉的场景——音乐教室里，玫坐在钢琴前弹奏。琴键缝隙中缓缓渗出淡蓝色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嘶响。

欧阳零盯着那画面，喉咙发紧。他记得那一刻，记得那首曲子，记得玫眼角的泪光。但现在那些记忆就像被浸泡过的胶片，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蓝晕。

"所以这一切……"他的声音颤抖，"都是数据模拟？"

镜中的自己没有回答。只有钢琴声在继续，旋律让他想起外公书房里的八音盒，想起暴雨夜音乐教室窗台上积满的樱花。

但这次，他听见的不再是回忆，而是真实的、鲜活的心跳声。

"你该醒来。"

一道温柔却带着命令语气的声音响起。欧阳零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从镜面中走出。她胸前别着一枚彩虹徽章，长发垂至腰间，面容模糊却又熟悉得令人心悸。

"你是谁？"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柔软，温度真实。欧阳零瞳孔收缩，指尖微微发颤。

"我是你最初的共鸣源。"她没有挣脱，只是轻轻一笑，"还记得吗？七岁生日那天，窗外偷看的小女孩。"

画面在欧阳零脑海中闪现。那天夜里，他蜷缩在床角，窗外飘着细雨。林朗的身影贴在玻璃上，马尾辫被风吹乱。可现在那个画面突然扭曲变形，显现出更深层的数据层——不是林朗，而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胸口别着彩虹徽章。

"所以……"欧阳零的手指收紧，"你才是真正的……"

"嘘。"她将食指竖在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刹那间，整个房间开始旋转，镜像纷纷碎裂，化作数据流在空中飞舞。

画面切换。欧阳零看见自己躺在培养舱中，身上连接着各种线路。墙上写着鲜红的数字："07-02号实验体"。

"你的共感能力不是天赋，是训练出来的。"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每一次心动、每一次痛觉，都是系统根据心跳频率调整的结果。"

欧阳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为何能听见玫的心跳声，为何总是感到孤独，为何每次情绪波动都会引发身体上的疼痛。

"你从未真正自由过。"她轻声道，"但这一次，你可以选择。"

钢琴声突然加快，与欧阳零的心跳完全同步。其他镜像也开始躁动，不同版本的"自己"浮现眼前。

一个七岁的自己蜷缩在角落，眼神恐惧；另一个十五岁的自己站在雨中老宅外，表情决绝；还有一个在心理辅导室里反复聆听录音，手指划过笔记本写下密密麻麻的数字。

"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其中一个镜像开口，"你以为的爱情，不过是恐惧训练的副产品。"

"你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另一个镜像冷笑，"你只是在记录数据，分析反应，然后得出结论。"

"你连痛觉都是假的。"第三个镜像阴沉地说，"那只是系统为了激发情感而设计的刺激。"

镜像们开始争论，声音越来越响，像无数把刀子刺入耳膜。

"够了！"欧阳零大吼一声，一拳砸向最近的镜子。玻璃碎裂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流扑面而来。他看见碎片中映照出的画面：心理辅导室里，苏晴反复聆听某段录音。她的手指划过笔记本，写下密密麻麻的数字。某个雨夜里，她将录音笔藏在钢琴琴凳下。

"她早就发现了心跳数据的异常。"童年"姐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你一样。"

欧阳零愣住了。他看着那些画面，突然意识到某些细节——苏晴的眼神，她的举动，还有她最后在手术室里露出的解脱微笑。

"所以她……"

"她是你情感训练的关键变量。"童年"姐姐"点头，"你们的心跳曲线同步率达到99%以上。"

欧阳零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苏晴消散前的笑容，想起她在火灾现场主动接入系统的决定。原来一切都是设定好的？

"不。"他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不是的。那不是数据，那是真实的。"

"你确定？"童年"姐姐"轻声问。

"我确定。"欧阳零的声音坚定起来，"就算被训练，就算被操控，就算这些感情一开始是虚假的……但我感受得到。那种痛是真的，那种渴望也是真的。"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心跳核心，掌心伤口仍在渗血。血滴落在地面，与蓝光交织成奇异的图案。

"我不是他们造的，我是我自己选的。"

钢琴声戛然而止。所有镜像齐声低语："找到真声了……"

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仿佛千万人同时开口。欧阳零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蓝光，他抬起头，看见镜像们开始碎裂，碎屑化作数据流飘散。

房间尽头浮现出一道泛着蓝光的门。门上写着："记忆重置·最终选择"。

童年"姐姐"站在门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你可以选择忘记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也可以继续前行，面对所有真相。"

欧阳零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向那扇门。门外隐约传来玫的心跳声，微弱却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触碰门表面。指尖刚接触，就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童年时曾陪伴他的"姐姐"。

"找到真声了……"

林朗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欧阳零感觉自己正在坠落，穿过无数层记忆薄膜。每一层都闪过不同的画面：五岁时在实验室里与另一个女孩测试"共感能力"；高中开学第一天第一次听见玫的心跳；暴雨夜老宅台阶上两个湿透身影重叠……

坠落突然停止。欧阳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布满镜子的房间。每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不同年龄的自己。最中间的镜面突然裂开，露出通往更深处的通道。

通道尽头传来钢琴声。旋律让他想起外公书房里的八音盒，想起暴雨夜音乐教室窗台上积满的樱花。但这次，他听见的不再是回忆，而是真实的、鲜活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