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回来的那个晚上,蝶屋的灯亮到后半夜。
忍坐在药炉前添炭火,药罐里咕嘟咕嘟煮着治外伤的汤剂,蒸汽裹挟着当归与三七的药香,漫过窗台,和廊下的紫藤花香缠在一起。富冈义勇就坐在对面的矮凳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白天为了护她,被猗窝座的拳风扫到,旧伤叠新伤,渗血把绷带浸得发黑。
“还疼吗?”忍用布垫着拿起药罐,把药汁滤进白瓷碗里。药汤呈琥珀色,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她用小勺轻轻撇去,动作温柔得像在打理蝶翅上的纹路。
富冈义勇摇头,视线却没离开她的手。她的指尖缠着圈纱布,是下午战斗时被鬼血腐蚀的,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红。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过那圈纱布:“你的伤……”
“小伤而已。”忍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却很暖,烫得她指尖发麻。药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手腕像系了道无形的红绳。
“以后别再替我挡攻击。”富冈义勇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我比你能扛。”
忍抬眼时,正撞进他眼底的漩涡。那里面不再是冰封的溪流,而是翻涌着什么滚烫的东西,像被炭火焐热的铁块。她忽然想起姐姐说过,水之呼吸的极致,是能焐热寒冰的温柔。
“那你也别总把伤口藏着。”她反手握紧他的手,药碗在另一只手里轻轻晃,“下次再硬撑,我就往你药里加三倍的黄连。”
富冈义勇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在笑。他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说:“上次你说,蝶屋永远欢迎我。”
“嗯。”
“那我……”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药炉里的炭火正好爆出个火星,落在灰里,烫出个小小的黑点。忍的心跳忽然变得和药罐里的咕嘟声一样乱,她别过脸,耳尖却红透了:“蝶屋又不是我家,你想住就住。”
话音刚落,手腕忽然被他往怀里带了带。她猝不及防地跌过去,额头撞在他的锁骨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香,像浸在药汤里的紫藤花。
“忍。”他低头,声音落在她发顶,轻得像羽毛,“我不是想住蝶屋。”
他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是栗花落香奈乎抱着药箱跑进来,看见两人的姿势,突然红了脸,转身就往外退:“对不起!我、我明天再来送药!”
门“砰”地关上,留下满室尴尬的寂静。忍猛地从他怀里弹起来,手里的药碗差点摔在地上,被富冈义勇眼疾手快地接住。
“药要凉了。”他把碗递回来,耳根红得比她的发带还艳。
忍接过碗,一口把药汤灌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喉咙,她却没觉得难喝,反而有种奇异的甜,像混了紫藤花蜜的药。
那天之后,富冈义勇真的在蝶屋住了下来。他不再睡客房,而是搬到了忍隔壁的房间——说是方便她随时换药,却总在她值夜时,端着杯温好的草药茶出现在诊疗室门口。
有天深夜,忍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姐姐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哭喊着扑过去,却只抱住一片冰冷的空气。冷汗浸湿了睡衣,她坐在床上发颤,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富冈义勇举着盏油灯站在门口,玄色的睡衣松松垮垮系着,头发睡得有些乱:“我听见动静……”
话没说完,就被扑过来的人抱住了腰。忍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肩膀抖得厉害,像只受了惊的幼蝶。他僵了僵,慢慢抬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熨帖着她冰凉的皮肤。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在。”
那一夜,他们就坐在床边,谁都没说话。忍抱着他的腰,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渐渐睡着了。富冈义勇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天快亮时,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
“以后,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窗外的紫藤花又落了一层,像谁悄悄撒下的糖霜,把这个清晨甜得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