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透,你陪着爹娘用过早饭,便揣着昨天特意让厨房留的两碟新出炉的桂花糕,脚步轻快地往李府去了。
刚到门口,就见管家笑着迎上来。
“姑娘可算来了,小少爷一早就站在院里盼着呢,时不时就问一句‘她怎么还没来’。”
你忍不住笑了,刚踏进府门,果然就见哪吒背着手站在庭院里,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点“我才没等你”的故作镇定,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快步走过来
哪吒“你倒是没迟到。”
语气依旧带着点小傲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你手里的食盒,喉结悄悄动了动。
哪吒“这是什么?”
你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眉眼弯弯地笑道。
秦安“这是我昨天特意让阿莲姐姐留的桂花糕,想着你或许会喜欢,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话音刚落,就见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那点故作镇定的架子全散了,几步凑过来,鼻尖不自觉地往食盒方向探了探,嘴上却还强撑着。
哪吒“谁、谁想尝了……我就是看看是什么花样。”
你笑着打开食盒,清甜的桂花香立刻漫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
秦安你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可是我都特意带来了,你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他接过糕点塞进嘴里,软糯的甜香在舌尖散开,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含糊不清地嘟囔
哪吒“那小爷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下了。”
嘴上这么说,却又拿起一块塞到你手里。
哪吒“喏,这个给你,别光顾着看我吃。”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绒毛都染上金边,嘴角沾着点糕粉也没察觉,那副满足又带着点笨拙分享的模样,看得你心里软软的。
桂花糕的甜香还萦绕在鼻尖,你跟着哪吒回了他的房间。
他往案前一坐,铺开宣纸就拿起了画笔,你则寻了个靠窗的软榻,随手翻起一本话本,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倒也惬意。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你看了会儿书,抬头时正好撞见哪吒飞快地把画纸往怀里藏,耳朵尖红得厉害。
秦安“画什么呢?”
你放下书走过去,他手忙脚乱地想合上画夹,却被你瞅见了画中人的衣饰——正是你昨天穿的那件月白襦裙。
你笑着抽过画纸,刚看了两眼,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画上的人儿眼睛被画成了圆溜溜的绿豆,鼻子歪歪扭扭,嘴角还被点了个墨团,活像个偷穿了裙子的小泥猴。
秦安“哪吒!”
你把画纸往案上一拍,又气又笑地瞪他。
秦安“我有这么丑吗?!你看看这眼睛,我眼睛有这么小?还有这鼻子,你的意思是我鼻子很塌不成?”
他被你吼得缩了缩脖子,却梗着脖子强辩。
哪吒“哪、哪里丑了?这叫……这叫神似!你昨天笑的时候,嘴角不就这么翘着?”
他指着画上人歪歪扭扭的嘴角,声音越来越小,偷偷抬眼瞧你,见你真有些气鼓鼓的,又慌忙补充。
哪吒“我、我还没画完呢!等我添上簪子,描了裙摆,肯定好看!”
说着就想抢过画纸补救,却被你按住手。
你看着他急得冒汗的样子,心里的气早散了,故意板着脸。
秦安“那你说,什么时候能画得像我?画不像,今天就不许踢毽子。”
哪吒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半个时辰!不,一刻钟!保管画得比真人还好看!”
可等他重新拿起笔,手却抖了抖,眼神瞟向你时,脸颊比刚才更红了。
你只顾着气他把你画得这般滑稽,手指点着画纸上歪扭的线条,连珠炮似的数落。
秦安“你看这头发,像被狂风卷过的乱草;还有这衣袖,我穿的是收窄的琵琶袖,哪有这么肥嘟嘟的?”
全然没留意到他攥着画笔的指节微微发白,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目光总不自觉往你脸上瞟——看你蹙眉时额间的小纹路,看你说话时微微扬起的下巴,看你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睫毛。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把笔一搁,抓起画纸往你面前一递,声音闷闷的。
哪吒“那你说怎么改,我改还不行吗?”
你接过画纸正要再说,却见宣纸上除了那幅“丑画”,角落处还藏着个小小的剪影——是你昨日站在府门口回头笑的模样,线条简单,却把裙摆被风吹起的弧度、嘴角扬起的笑意都勾勒得清清楚楚,比那幅刻意画的还要传神几分。
只是你气头上没细看,捏着画纸道。
秦安“从头改!眼睛要画得亮一点,鼻子要挺些,还有……”
他没反驳,重新拿起笔,这回落笔却稳了许多,目光落在你脸上时,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窗外的蝉鸣声声,屋里的笔尖沙沙,你还在念叨着哪里要改,却没发现他画里的眉眼,正一点点变得和你一模一样。
不知磨了多久,哪吒才把画纸重新递过来。
这回画里的人儿总算有了模样:眉眼弯弯,带着点嗔怪的笑意,月白襦裙的褶皱描得细致,发间还簪着你常戴的那支玉兰花钗,虽不算尽善尽美,却也瞧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你捏着画纸端详半晌,总觉得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抓起笔蘸了墨。
秦安“光画我可不行。”
哪吒正低头假装摆弄画笔,闻言抬眼。
哪吒“你要做什么?”
你没答话,只对着他打量片刻,笔尖飞快地在画纸另一侧落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个扎着双丫髻、眉宇间带着点小傲气的少年便跃然纸上:他歪着头,手里攥着支画笔,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刚完成什么得意之作,连眼角那点不易察觉的红晕都细细描了出来。
秦安“这样才对嘛。”
你把画纸推到他面前,画上两人挨得极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凑到一块儿说话。
哪吒盯着画里的自己,又看看旁边的你,耳尖“腾”地红了,伸手想抢。
哪吒“谁让你画我的!”
秦安“这叫留个念想。”
你把画纸高高举起,笑得眉眼弯弯。
秦安“以后想不起对方长什么样,看看画不就知道了?”
他踮着脚够了半天没够着,索性赌气似的扭过头,却在你转身去寻镇纸时,悄悄回头瞟了那画一眼,嘴角忍不住抿出点笑意来。
阳光落在摊开的画纸上,将两个小小的身影镀上一层暖光,倒比任何言语都更像个约定。
日头爬到中天,用过午膳后,哪吒拉着你往庭院里去。
廊下早已摆好了一张梨花木小桌,两个青瓷茶盏里盛着新沏的雨前龙井,热气袅袅地腾起,混着院角那株老桂树的清香,漫在午后暖融融的风里。
桌旁的鱼缸里养着几尾红鲤,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亮,尾鳍一摆,搅得水面漾开细碎的金斑。
你支着肘趴在桌边,指尖轻点水面,惊得鱼儿“嗖”地游开,又绕着你的影子转圈圈。
秦安“你看这尾,肚子圆滚滚的,定是偷吞了不少鱼食。”
你笑着指向最大的那一尾红鲤,它正摇着尾巴蹭缸壁,像是在撒娇。
哪吒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眼尾斜斜瞥过来。
哪吒“笨死了,被你戳来戳去还不跑。”
嘴上说着,却也凑过来,屈起指节在缸沿轻轻敲了两下。
鱼儿像是认得他似的,竟纷纷游过来,聚在他手边吐泡泡。
你看得稀奇,刚要问他是不是常来喂鱼,就见他忽然抬手,指尖沾了点茶水,趁你不注意往你鼻尖上一点。
哪吒“比鱼还笨。”
冰凉的水珠落在鼻尖,你“呀”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抹,他已经笑着躲开,几步跳到庭中那棵海棠树下,背着手仰头看枝桠间的光影,肩头却还在微微抖动。
阳光穿过海棠花叶,在他发间落下斑驳的碎金,他脖颈处的衣料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露出一小片光洁的皮肤。
你拿起桌上的折扇,悄悄走过去往他颈后一扇,凉风吹得他猛地一缩脖子,转身瞪你时,眼里却盛着笑。
秦安“偷袭算什么本事?”
哪吒“那你刚才算什么?”
你扬着扇子挑眉,他却忽然伸手抢过扇子,学着你的样子往你耳后扇风,力道没轻没重,倒把你鬓角的碎发吹得乱飘。
两人闹了一阵,又坐回桌边。
茶盏里的水凉了些,你端起来慢慢喝着,看他伸手去够桌上的蜜饯,指尖刚碰到碟子,又像是想起什么,挑了颗你爱吃的梅子,别扭地往你面前一推。
哪吒“喏,给你的。”
梅子的酸甜混着茶香漫开,你看着他假装专心逗鱼、耳根却悄悄泛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午后的时光慢得像淌在缸里的水,暖融融的,连风都带着点甜意。
红鲤摆尾的泼刺声,远处传来的蝉鸣,还有他偶尔忍不住哼出的不成调的小曲,都成了这宁静里最温柔的注脚。
暮色像一层薄纱,慢悠悠地笼住了李府的飞檐翘角。院角的桂树影影绰绰,鱼缸里的红鲤也沉到水底,只偶尔摆尾时搅起一圈细浪。
你正和哪吒凑在一块儿数鱼缸里的鱼泡,就见自家府上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隔着月亮门就喊。
“小姐,夫人让您赶紧回府呢,说晚了路上该凉了!”
你“哦”了一声,心里那点不舍像被小石子硌了下,慢吞吞地直起身。
哪吒的手还悬在鱼缸边,指尖沾着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没看你,只盯着水里的鱼影,声音闷闷的。
哪吒“又要走了?”
秦安“嗯,娘派人来催了。”
你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从石凳上拿起自己的小荷包。
秦安“今天玩得挺开心的,那幅画我收好了,明天……”
哪吒“明天你还来吗?”
他忽然抬头,眼睛在渐暗的光里亮得很,像落了两颗晚星。
话一出口,又像是觉得太急,慌忙别过脸,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哪吒“我是说……你要是没事的话。”
秦安“来。”
你笑着点头,把荷包往腰间紧了紧。
秦安“明天我带新做的糖糕来,比今天的桂花糕还甜。”
他这才松了点劲,嘴角悄悄往上扬,却又板起脸。
哪吒“谁稀罕你的糖糕……路上小心点,别又像上次那样,被巷口的石墩子绊着。”
你被他说得笑起来。
秦安“知道啦,哪吒哥哥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他“哼”了一声,却还是跟着你往门口走。路过廊下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往屋里跑,片刻后又拎着个小小的布包出来,塞到你手里。
哪吒“这个给你。”
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点温热。
你捏了捏,像是几块硬糖。刚要问是什么,他已经推着你往外走。
哪吒“快走吧,再晚你娘该骂你了。”
走到府门口,门房已经备好马车。
你转身要上车,他忽然又喊住你。
哪吒“喂——”
你回头,就见他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半边脸被夕阳的余晖照着,显得格外认真。
哪吒“明天……早点来。”
秦安“好。”
你挥了挥手,踩着车凳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你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方才逗鱼时用的小树枝,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直到马车动了,那道影子才慢慢缩成一个小点。
手里的布包被你摩挲着,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笨拙的心意。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你剥开一块糖塞进嘴里,是酸甜的橘子味,像极了方才他别扭又舍不得的模样。
暮色渐浓,马车窗外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你望着掠过的街景,心里却想着明天的糖糕该让厨房做什么花样,想着他收到时会不会又嘴硬说“太甜了”,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刚踏进自家府门,贴身丫鬟迎上来就看到了你手里的小布包。
“小姐,这是李府小少爷给的?看着沉甸甸的呢。”
你笑着点头,回了自己的院落,才迫不及待地解开布绳。
粗布包袱一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就漫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块糖,有裹着透明糖纸的橘子硬糖,糖纸上印着歪歪扭扭的“甜”字,一看就是他自己画的;还有几块用糯米纸包着的麦芽糖,捏在手里软软的,能隐约瞧见里面掺着的芝麻碎;最底下竟还藏着两颗蜜饯梅子,正是下午在李府你爱吃的那种,连核都细心地剔去了。
你拿起一块橘子糖对着窗边的残阳照了照,糖块晶莹剔透,里面裹着的橘瓣碎清晰可见,边缘却不太规整,像是熬糖时没掌握好火候,边缘微微发焦。想来是他自己在厨房捣鼓的,说不定还被厨娘念叨了几句“小少爷别添乱”。
指尖碰到麦芽糖时,触感温温的,许是他揣在怀里捂了一路。
你小心翼翼剥开糯米纸,咬下一小块,麦芽的醇厚混着芝麻的香在舌尖化开,甜得刚刚好,不像外面买的那般齁人。
忽然发现糖块中间有个小小的凹陷,像是被指尖反复捏过的痕迹,想来是他捏糖时太紧张,力道没匀开。
最让你心头一动的是那两颗梅子。
下午你不过随口夸了句“这梅子酸甜得正好”,他当时只顾着逗鱼,原以为没听见,却不知何时悄悄收了两颗塞进包里。
梅子被晒得半干,果肉紧实,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甘草香,定是殷夫人腌来消食的,他竟连这个都记得。
你把糖果分门别类放进自己的糖罐里,看着罐子里一下子被填得满满当当,心里也像被什么甜甜的东西填满了。
想起他塞布包时红着脸说“赶紧走”的模样,想起他捏着树枝站在门口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每一块糖都裹着比蜜还浓的心意——他明明嘴上说着“不稀罕”,却把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悄悄记在心里,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攒起这些甜,一股脑地塞到你手里。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在糖罐上,映出细碎的光。你拈起一块橘子糖含在嘴里,酸甜的滋味漫到心底,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明天去的时候,得把阿娘新腌的话梅也带些给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