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海面染成熔金的颜色,浪尖拖着长长的光尾,一波波漫过沙滩。
你拍了拍沾着沙粒的裙摆,站起身。
秦安“该回去了,晚些还要去李府等哪吒。”
敖丙也跟着站直,斗篷被海风掀起边角,露出内里银蓝的光泽。
他沉默地看了你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袖中摸出一枚海螺。
那海螺比寻常的要大些,壳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螺旋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湿润的水汽,像是刚从深海里捞出来的。
敖丙“这个给你。”
他把海螺递过来,指尖相触时,你觉出他的手比海风还要凉。
秦安“这是?”
你接过来,海螺沉甸甸的,贴在耳边,能听见里面呜呜的回响,像把整片海都装了进去。
敖丙“若有急事,对着它喊我的名字。”
他望着你,眼里的光被夕阳映得柔和了些。
敖丙“无论在哪,我都能听见。”
你愣了愣,捏紧了海螺。
秦安“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别过脸,看向远处归航的渔船,声音轻得像叹息。
敖丙“海边风大,有时会起雾,怕你迷路。”
这话听着有些牵强,可你看着他露在斗篷外的耳朵微微泛红,忽然没了追问的念头。
把海螺塞进袖袋,那里还留着米糕的甜香,此刻又添了点海贝的清润。
秦安“那我走了。”
你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关内走。
走了几步回头,见他还站在礁石旁,素白的斗篷在暮色里格外显眼,像一朵开在海边的冰花。
他也在看你,见你回头,竟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海风卷着你的脚步声远去,袖袋里的海螺硌着掌心,带着点奇异的暖意。
你不知道这枚能唤来敖丙的海螺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暮色里那道身影,好像没那么冷了。
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一点暖黄在海面上摇晃。
你摸了摸袖袋里的海螺,忽然觉得,这片海,好像因为这个神秘的少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往李府去的路刚走了一半,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咻”地从巷子里窜出来,差点撞在你身上。
哪吒“小心!”
你踉跄着后退半步,抬头就对上哪吒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颊还带着点薄红,像是刚跑了很远的路。
哪吒“秦安!”
他喊你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没处撒的火气。
哪吒“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
秦安“去海边待了会儿。”
你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
秦安“不是跟太乙仙长修炼去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一提这事,他就梗着脖子往墙上一靠,双手环胸。
哪吒“那胖子非要收我当徒弟,还说要教我什么破法术,我才不稀罕!”
秦安“为什么不稀罕?”
你走近些,见他手里攥着根树枝,正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
秦安“学会了本事,才能成为大英雄啊。”
哪吒“英雄?”
他嗤了一声,树枝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印子。
哪吒“他们才不稀罕我当什么英雄,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妖怪。”
话虽如此,眼里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你想起早上门房说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心里软了软,从袖袋里摸出那枚敖丙给的海螺,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安“你看,我今天在海边得到了个好东西。”
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凑过来看。
哪吒“这是……海螺?”
秦安“嗯,有人送的,说迷路了吹它就行。”
你把海螺塞到他手里。
秦安“你不是一直想去海边看夜里的浪吗?等你学好了本事,我们就趁着月色去,让它给我们指路。”
他捏着海螺,指尖蹭过冰凉的壳面,忽然抬头看你,眼睛亮得像藏了星火。
哪吒“真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去?”
秦安“当然。”
秦安点头,“不过前提是,你得乖乖跟太乙仙长学本事。不然凭你现在的能耐,夜里去海边,说不定会被浪卷走哦。”
哪吒“谁、谁会被浪卷走!”
他涨红了脸,把海螺往你怀里一揣,梗着脖子道。
哪吒“学就学!等我学会了,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厉害!”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你——是你昨天送他的草编小猪,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用红绳仔细缠了几圈,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哪吒“这个……给你拿着。”
他别过脸,耳根却红了。
哪吒“我修炼的时候带着不方便,你帮我收着。”
你笑着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掌心,烫得像揣了团火。
秦安“好啊,等你成了大英雄,我再还给你。”
他“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走了两步又回头。
哪吒“那你……晚些记得来李府,我给你看我新练的招式!”
秦安“知道啦!”朝他挥手。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手里的草编小猪还带着他的体温。
你低头笑了笑,把小猪放进袖袋,和那枚海螺并排躺着——一个带着少年的热烈,一个藏着深海的微凉,倒像是把陈塘关的日与夜,都揣在了怀里。
……暮色漫过李府的飞檐时,你提着盏灯笼走进院门,刚转过抄手游廊,就听见练武场上传来“呼呼”的风声。
哪吒正举着木剑劈砍,太乙真人坐在一旁的石碾上,手里的酒葫芦摇摇晃晃。
少年的身影在灯笼光里忽明忽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却依旧咬着牙挥剑,每一招都带着股不服输的狠劲。
哪吒“秦安!”
他眼尖,老远就看见了你,剑势一顿,竟差点把自己绊倒。
太乙真人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笑。
太乙真人“哟,小丫头来了?正好看看这混小子的长进——虽然还是没我当年一半机灵。”
哪吒脸一红,梗着脖子把木剑往地上一顿。
哪吒“谁说的!我这招‘横扫千军’,比早上练得好多了!”
说着就要给你演示,却被太乙用拂尘卷住了手腕。
太乙真人“急什么,”
太乙慢悠悠道 。
太乙真人“先把气沉下去。修炼可不是光靠蛮力,得懂收放。”
你把带来的酸梅汤递给哪吒,他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着,脖颈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
哪吒“你看,”
他抹了把嘴,献宝似的展示手上的薄茧。
哪吒“才练了一天就有茧子了,是不是很厉害?”
秦安“厉害。”
你忍着笑点头,见他手腕上有道浅浅的划伤,想来是练剑时不小心蹭到的,便从袖袋里摸出药膏。
秦安“过来,我给你上药。”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躲,却被你拽住手腕。
药膏微凉,触到伤口时他“嘶”了一声,却没再动,只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哪吒“明天还来吗?”
他忽然问,声音闷闷的。
哪吒“胖子说要叫我练别的仙术,你来看的话,我肯定学得更快。”
秦安“来。”
你缠好纱布,抬头时撞进他亮闪闪的眼睛里,像落了满眶的星子。
这时李靖夫妇从正房出来,殷夫人手里还拿着件连夜缝好的护腕,见你们凑在一起,眼里漾起柔和的笑意。
李靖站在廊下,看着哪吒亮晶晶的样子,紧绷了一天的眉峰,悄悄舒展了些。
夜风带着桂花香掠过练武场,灯笼的光晕在地上轻轻摇晃。
哪吒又拿起木剑,这次的招式明显沉稳了些,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想在你面前表现而露些破绽,却再没了白日里的浮躁。
太乙真人喝着酒,忽然叹了句。
太乙真人“这混小子,总算有点人样了。”
你望着少年在灯光里跃动的身影,忽然想起袖袋里的草编小猪和海螺。
一个在发烫,一个在微凉,却都在这夜色里,悄悄攒着属于各自的光。
或许日子就该这样,有劈柴挑水的寻常,也有藏在烟火气里的盼头——盼着少年长成英雄,盼着深海的秘密能晒到太阳,盼着手里的温度,能焐热所有藏在暗处的孤单。
灯笼的光漫过练武场的青石地,把你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被月光串起来的,沉甸甸的希望。
哪吒又一次因为你一句“慢点练,别着急”就乖乖收了剑,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听你讲招式里的破绽时,太乙真人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对着身旁的李靖嘀咕。
太乙真人“怪哉,怪哉啊……”
李靖正看着哪吒手腕上你刚缠好的纱布,闻言回头。
李靖“仙长何出此言?”
太乙真人“你瞧这混小子,”
太乙用拂尘指了指哪吒——那家伙正踮着脚给你递酸梅汤,脸上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暴躁,活像只被顺了毛的小兽。
太乙真人“上午还跟我对着干,说什么‘小爷才不练这破玩意儿’,结果秦丫头一来,立马变了副模样。”
他咂咂嘴,酒葫芦在手里转了个圈。
太乙真人“魔丸的戾气有多烈,你是知道的。当年为了镇压他的魔性,我费了多少功夫?可你看现在,秦丫头随便说句话,他就跟被点了穴似的,乖得离谱。”
李靖也皱起眉。
确实,自打你常来李府,哪吒闯祸的次数少了大半,甚至会主动帮下人搬东西,虽然嘴上还是硬邦邦的,眼神里的戾气却肉眼可见地淡了。
太乙真人“莫非……”
太乙摸着下巴,忽然瞪大了眼睛。
太乙真人“这丫头是什么隐世高人?不对啊,我瞅着就是个寻常姑娘家……”
他忽然想起什么,拂尘“啪”地敲在掌心。
太乙真人“要说能压得住魔丸戾气的,从古至今只有一位——流光仙尊灵汐!当年仙尊以心头血炼化魔丸本源,才让这玩意儿没一出生就毁天灭地。可灵汐仙尊早在百年前前就羽化了,连个仙踪都没留下……”
李靖“仙长是说……”
李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笑着给哪吒整理衣领的你身上。
李靖“秦丫头与仙尊有关?”
太乙真人“不好说,不好说啊。”
太乙摇摇头,又灌了口酒。
太乙真人“灵汐仙尊最擅以柔化刚,当年她能让暴走的凶兽都乖乖伏地,靠的从不是法力,是那股子清透的气。你看这丫头……”
他眯眼打量着你。
太乙真人“说话温温软软的,可哪吒偏偏就吃她这一套,这不正跟当年仙尊降物一个路数?”
正说着,哪吒不知说了句什么,你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他非但没炸毛,反而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两颗小虎牙。
太乙看得直咂嘴。
太乙真人“邪门,太邪门了。想当年我用乾坤圈捆着他,他都能挣断三道,现在秦丫头一个眼神,他就跟小猫似的……”
他忽然凑到李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太乙真人“你说,会不会是灵汐仙尊转世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靖望着你的身影,眉头微蹙。
秦安这孩子自小在陈塘关长大,父母虽是关内有名的商户,但怎么看都与“仙尊转世”沾不上边。
可哪吒的变化又是实实在在的,那股子连乾坤圈都未必镇得住的戾气,竟真的在你身边一点点消散了。
夜风卷起练武场的尘土,哪吒正缠着你看他新练的步法,脚步踉跄时下意识扶住你的胳膊,眼里的急躁褪去,只剩下点不好意思的红。
太乙摸着肚皮叹了口气。
太乙真人“管他是不是呢,能让这混小子安分点,总归是好事。”
他灌了口酒,忽然笑起来。
太乙真人“说不定啊,这就是天意。”
远处的你似有察觉,抬头朝廊下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太乙的目光,便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仙长愣了一下,赶紧举起酒葫芦回了个礼,心里却还在嘀咕:这丫头眼里的光,亮得有点眼熟,倒真像极了古籍里画的灵汐仙尊——干净,透亮,像能把世间所有戾气,都化成绕指柔。
第二日天刚亮透,你提着食盒往李府去,刚过影壁就见练武场中央立着幅卷轴,露出里面云雾缭绕的山峦,墨色竟像是活的,在晨光里微微流动。
哪吒“这什么玩意儿?”
哪吒赤着脚从屋里跑出来,睡眼惺忪的,额前的碎发还翘着。
他好奇地凑过去,指尖刚碰到画中的云雾,那墨色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搅乱的池水,瞬间腾起一道白光。
秦安“哪吒!”
你心头一跳,见他半个身子已经被白光裹住,双脚离地,正一脸懵地抓着空气。
哪吒“欸?怎么回事——”
他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猛地往画里拽。
你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可那股吸力大得惊人,像有只无形的手顺着他的胳膊缠上你,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再睁眼时,脚下竟是柔软的青草,带着湿漉漉的露水气。
空中显现一横字“流光不负,静待归人”。
你还没从那行字的怔忡中回过神,脚下的青草忽然轻轻晃了晃,耳边传来一声带着酒气的低喝。
转头望去,只见太乙真人盘腿坐在不远处一块覆满青苔的石头上,拂尘搭在膝头,酒葫芦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圆脸上满是严肃——若不是嘴角还沾着点酒渍,倒真有几分仙长的威严。
太乙真人“这是山河社稷图里的世界,”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日里沉了些。
太乙真人“这幅画是元始天尊赏赐给我的,乃是当年流光仙尊的遗物。”
哪吒刚被眼前的奇景惊得合不拢嘴,听见这话顿时炸了毛。
哪吒“胖子,是你?”
太乙真人“住口!”
太乙猛地拍了下石头,酒葫芦差点脱手。
太乙真人“叫仙长!没大没小的!”
你看着两人拌嘴,心里却咯噔一下。
山河社稷图?流光仙尊的遗物?难怪这地方的气息让人莫名心安,连哪吒身上那股躁动的戾气似乎都被抚平了些。
秦安“仙长,”
你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那些巨大如伞的荷叶,叶面上滚动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远处宫殿的金顶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秦安“您说这是流光仙尊的遗物?那‘流光不负,静待归人’是什么意思?”
太乙摸了摸肚皮,灌了口酒才道。
太乙真人“当年仙尊羽化前,将一缕残魂寄存在这画里,说是要等一个能‘承流光、破宿命’的人。我原以为只是句戏言,没曾想……”
他忽然看向你,眼神古怪。
太乙真人“没曾想这画今日竟主动认了人。”
哪吒“认人?认谁?”
哪吒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身边一片巨大的荷叶,指尖刚碰到叶边,那荷叶竟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太乙真人“除了秦丫头,还能有谁?”
太乙用拂尘指了指你。
太乙真人“方才你俩被吸进来时,老夫看得清楚,画轴上的流光都往她身上缠呢。”
你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被卷入画中时那股温暖的吸力。
流光仙尊……承流光……这些词语在脑海里盘旋,心头莫名一紧。
秦安“我?”
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攥紧了裙摆。
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落在你手背上,暖融融的,却驱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惶惑。
太乙真人“不然呢?”
太乙挑眉,晃了晃酒葫芦。
太乙真人“这山河社稷图认主得很,当年连元始天尊想借去瞧瞧,都被它裹着云雾挡在外面。如今却主动把你拉进来,还显出‘静待归人’的字来——秦丫头,你自己说说,这不是认你是什么?”
哪吒在一旁听得稀奇,伸手戳了戳你的胳膊。
哪吒“归人?那你是这画的主人了?那以后是不是能天天来这儿玩?”
你没心思理他的雀跃,只望着远处宫殿的金顶发怔。
流光仙尊的残魂,承流光、破宿命……这些词语像落在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搅得人心头发乱。
你想起父母很小的塞给你的那半块刻着莲花的玉佩,说“安安本就不是寻常孩子”,当时只当是宽慰,此刻想来,竟像是藏着什么未说尽的话。
秦安“仙长,”
你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秦安“您是说,我……我与流光仙尊有关?”
太乙摸了摸下巴,忽然叹了口气。
太乙真人“老夫也说不准。但你身上那股气,跟古籍里记载的灵汐仙尊太像了——干净,透亮,能镇得住戾气,也暖得了人心。”
他瞥了眼正试图掰荷叶茎的哪吒。
太乙真人“你看这混小子,在你身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换了旁人,早被他一把火烧成灰了。”
哪吒闻言,动作顿了顿,耳根悄悄红了,却梗着脖子道。
哪吒“谁、谁跟换了人似的!小爷只是懒得跟她计较!”
你没理会他的嘴硬,只觉得袖袋里的海螺似乎在微微发烫。
阿丙若是知道这些,会怎么说?他会不会也觉得,你其实不是那个在陈塘关长大的普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