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遇

琴房里的空气带着松木和尘埃的味道，颜洛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深呼吸，然后落下。德彪西的《月光》像水银般流淌开来，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入这片银色的旋律之海。

这是她每天最私密的时刻——早晨七点，艺术楼几乎空无一人，阳光刚刚爬上东边的窗棂，将她的影子温柔地投在身后的墙上。没有观众，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音乐。

"砰——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像一把刀划破宁静。颜洛的双手猛地僵住，一个橙色的篮球滚到了钢琴脚下，还在微微颤动。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玻璃碎片落地的声响。窗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琴房门口。

"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阳光像洪水般涌入。逆光中站着一个高挑的剪影，他微微弯腰喘着气，T恤下摆随着呼吸起伏。颜洛眯起眼睛，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轮廓逐渐清晰——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额发，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盛满歉意的眼睛。

"我是白川，篮球校队的。"他蹲下来捡球时，颜洛闻到了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我们晨训时不小心...天啊，窗户全碎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的低音弦被轻轻拨动。颜洛注意到他右耳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他说话时肌肉的牵动时隐时现。

"钢琴没事吧？"白川突然抬头，目光直接撞上颜洛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有电流从脊椎窜上来，慌忙移开视线。

"没、没有。"她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轻，"就是玻璃..."

白川很抱歉的对她说："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原来你就是白川。"话一出口颜洛就后悔了。她当然知道白川是谁，校园论坛里关于篮球校队的帖子她偷偷看过无数遍，甚至能背出他的身高体重和喜欢的饮料口味。

白川眼睛亮了起来："你认识我？"

"新生杯MVP。"颜洛假装整理琴谱，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校报登过。"

她没说的是，那张剪报现在还夹在她的乐理笔记本里。

白川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稚气："那个啊...其实决赛我发挥得一般。"他蹲下来自己捡起饭卡，突然指着钢琴，"你刚才弹的是德彪西吗？我妹妹最近在练这个。"

"你妹妹？"颜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滑过几个音符。

"嗯，她十二岁，吵着要学钢琴。"白川笑起来时眼角会有细小的纹路，"每次我回家她都逼我当观众。"他模仿小孩子正襟危坐的样子，然后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动作，"'哥哥，请欣赏我的演奏会'——超烦人的。"

颜洛突然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周末的午后，少年盘腿坐在地板上，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妹妹弹错一个又一个音符。这个想象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笑了。"白川说。

颜洛立刻抿住嘴唇，但已经来不及了。阳光此刻正好移到他站的位置，给他整个人镀上金边。她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根已经褪色的红色手绳，随着他比划的动作一晃一晃。

"修窗户的事..."她生硬地转开话题。

"啊对！"白川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等维修报价出来我转钱给你。"

颜洛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手机锁屏还是系统自带的蓝色背景，相册里却存着上周篮球赛时她偷偷拍下的照片——白川跃起投篮的瞬间，阳光穿过他扬起的衣摆。

"扫码吧。"她点亮屏幕时手指微微发抖。

白川凑近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混合着晨跑后的热气。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好了！"他通过验证后晃了晃手机，聊天框里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对了，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

"颜洛。"她说，然后鬼使神差地补充，"颜色的颜，洛阳的洛。"

"颜洛..."白川轻声重复，像是在舌尖品尝这个名字的滋味，"我记住了。"

窗外传来哨声和呼喊："白川！教练来了！"

"我得走了。"他倒退着往门口走，篮球在指尖旋转，"再次抱歉打破窗户。"在门关上前一刻，他突然停下，"你平时都这个时间练琴吗？"

颜洛的指尖无意识地按下一个中央C："...嗯。"

"那明天见？我来看看窗户修得怎么样。"没等她回答，门已经关上，脚步声匆匆远去。

琴房重归寂静，只有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洛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里异常的跳动。她重新开始弹奏《月光》，却发现旋律不知何时变得轻快起来，像是有人往银色的湖水里撒了一把星星。

而此时的艺术楼外，白川跑出十几米后突然停下。队友在远处催促，他却转身望向三楼的琴房窗口。透过破碎的玻璃，能看到少女低头弹琴的剪影。他掏出手机，把刚加的备注从"颜洛-修窗户"悄悄改成"颜洛-一个弹钢琴的女孩"，然后才跑向球场，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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