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晞……”他低低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砾摩擦，“……对不起……”
这一声低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空茫的眼底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里面翻涌起深重的悔恨，滔天的痛苦，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毁灭的绝望。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比刚才心口剧痛更甚的酷刑。再睁开时，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风暴都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封万里的平静。
他转过身，不再看屏幕。走向客厅另一侧那个线条冷硬、如同手术器械般冰冷的开放式厨房。
他拉开一个抽屉。
我的灵魂猛地一颤，一种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即使没有实体，我也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白色的药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冰冷的反光。
江砚泠面无表情地拿起其中一瓶。他旋开瓶盖的动作稳定得可怕，没有一丝颤抖。白色的圆形药片哗啦啦地倒在他的掌心，堆成一小堆，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他看也没看，仰起头，张开嘴，将那堆小山似的白色药片，一股脑儿地全部倒进了口中！
没有水。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近乎机械地，用唾液艰难地、一下一下地，强行吞咽着！
喉结在脖颈上剧烈地滚动，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对抗着身体本能的排斥。但他没有停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万家灯火在他死寂的瞳孔里投下冰冷的光斑，却再也照不进一丝温度。
一瓶空了。
他拿起第二瓶。
旋盖，倾倒，吞咽。
动作重复，精准得像在执行一项早已设定好的程序。白色的药片源源不断地消失在苍白的唇瓣之间，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
胃部开始剧烈地痉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但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身体的痛苦与他毫无关系。只有那只死死捂住左胸口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泄露了那无休无止的、源于灵魂的剧痛从未停止。
终于，第三个瓶子也空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空旷冰冷的公寓里显得无比孤寂。屏幕的光还在无声地闪烁，映照着地毯上我那具早已冰冷的躯壳。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地上的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糅合了刻骨的绝望、深入骨髓的爱恋、还有……一种终于解脱般的释然。
他动了动苍白的唇，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空气吞噬，却清晰地穿透了我虚无的灵魂：
“晞光……灭了……”
他扯动嘴角，似乎想对我笑一下，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悲凉。
“这无痛的人生……终于……”
他踉跄着，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沉重地跪倒在我身边的地毯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寻求最后庇护的兽。
“……感觉到了……尽头……”
话音落下，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那只手，依旧死死地捂在心口的位置，仿佛那里才是他生命最后时刻唯一感知到的真实。
屏幕的光，依旧固执地亮着。画面定格在我某一次对着窗外发呆的侧脸上，眼神空茫，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孤独。那无声的影像，成了这座冰冷坟墓里唯一的祭品，也成了他生命终结时唯一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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