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林薇的心脏也跟着那小小的图标一起，悬在了半空。秒针滴答走过，屏幕却依旧一片死寂。没有“已读”，没有回复，什么都没有。那三个字像被吸进了黑洞，连一丝回音都吝啬给予。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果然如此”的自嘲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孤勇。她在期待什么？期待张颜齐会回复？还是期待那个冰冷的系统会给她一个答案？

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引来旁边格子间同事诧异的一瞥。她勉强笑了笑，重新戴上耳机，将蔡徐坤那首《囚笼》调成单曲循环。那撕裂的呐喊和绝望的反抗，此刻奇异地成了她情绪的出口，让她在窒息的困境中，感受到一丝同仇敌忾的悲壮。

下班时间一到，她几乎是逃离了办公室。晚高峰的地铁依旧拥挤，但她却觉得比来时更令人窒息。那份音频邮件里的对话，蔡徐坤的歌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交织回响。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我……”

“让她尽量好过一点！”

“瞄准那颗心脏/是否和我一样/在腐烂发烫……”

他们……其实一直在看着她？在承受着他们自己的痛苦的同时，也在为她的恐惧而感到煎熬？张颜齐那家伙，居然会说“让她尽量好过一点”？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恨意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滋滋作响地冒着泡，却再也无法坚硬如铁。

走到小区楼下，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没有韩羽的身影，没有打火机的“咔哒”声。她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很快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即将踏入单元门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快步走出，挡在了她面前。

不是韩羽那种冰冷的蛰伏，也不是张颜齐那种强势的堵截。这个身影带着一种……焦灼的、甚至是慌乱的气息。

暖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琥珀色的下垂眼微微泛红，像是哭过，又像是极度疲惫。他依旧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里的惊惶和脆弱，比昨天在快餐店时更加赤裸裸，几乎是不设防地暴露在她面前。

是朴智旻！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这样一副状态？！

“林薇……小姐？”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不确定，韩语腔调的中文听起来软糯又急切，“对、对不起……突然过来……我……”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手指下意识地又抬起来，想要去揉后颈，但在半空中又猛地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禁忌，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我只是……这个……”他语无伦次，猛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装得很仔细的透明盒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林薇手里，动作快得几乎像是被烫到一样。

盒子里，是几只造型可爱、颜色粉嫩的马卡龙，旁边还有一张手绘的小卡片，上面画着一个哭唧唧的、揉着后颈的小人，旁边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米亚内（对不起）……请…不要讨厌我……”

林薇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那盒看起来甜得发腻的点心，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慌得快要哭出来的大男孩，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这又是什么新的“任务”吗？送道歉礼物？可是……他的样子……太真实了。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和害怕被讨厌的恐慌，真切得让她无法怀疑。

“我……我知道很冒昧……很奇怪……”朴智旻的声音带上了更明显的哭腔，眼睛红得像兔子，“但是……但是不说出来的话……我……我会很难受……任务……啊！”他像是说漏嘴了什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惊恐地睁大，后退了一步，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走了！请您……请您一定要尝尝！”

说完，他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一样，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差点绊倒，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区的拐角。

林薇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盒还带着一点点体温的马卡龙，和那张画着哭脸小人的卡片。晚风吹过，带来一丝甜腻的香气，也吹起了卡片的一角。

“任务”……他又提到了“任务”。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笨拙的道歉，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因为昨天吓到她了？因为那个无形的“东西”判定他的“强颜欢笑”任务失败了，所以需要补一个“真诚道歉”来挽回积分？

这个推测让她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连“道歉”都是被操控的……

但是……那泛红的眼眶，那颤抖的声音，那掐进掌心的指甲，那画着哭脸小人的卡片……这些细节，也是能演出来的吗？尤其是那种害怕被她讨厌的、小动物般的惊惶，狠狠戳中了她作为妈妈粉最柔软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音频邮件里韩羽的话：“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我……” 以及张颜齐的怒吼：“让她尽量好过一点！”

难道……朴智旻这个“道歉任务”，是因为他们……或者说他们中的谁，为她争取来的？用某种方式，让“系统”判定需要安抚她的情绪，所以才有了这笨拙却似乎发自本能的一幕？

这个可能性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她拿着那盒马卡龙，心情复杂地上了楼。回到家，她打开盒子，拿起一个粉色的马卡龙。甜得发腻，甚至有点齁嗓子，是那种典型的、为了可爱牺牲口感的甜点。她看着那张哭脸小人的卡片，指尖拂过那歪歪扭扭的“米亚内”和“不要讨厌我”。

忽然，她在卡片的右下角，看到一行用极细的笔、几乎像是无意识划下的、极小极小的字：

“Help us.”

英文。字迹因为用力而微微凹陷，带着一种绝望中的祈求。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不是任务！或者不全是！这是朴智旻在借着“任务”的幌子，冒着极大的风险，向她传递的、最真实的讯息！

他不是来道歉的，至少不完全是。他是来……求救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用各种方式，隐晦地、绝望地向她求救！韩羽和张颜齐的争吵录音，蔡徐坤的反抗之歌，现在朴智旻的求救纸条！

那个无形的系统，似乎并不能完全监控到每一个细节？或者，它默许甚至利用了这些真实的情绪来推进“任务”，反而给了他们传递真相的缝隙？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压垮了刚才那点微妙的悸动。这不是乙女游戏，这是生死攸关的困局！他们不是来攻略她，他们是希望她能……做点什么？

她能做什么？一个普通的社畜，面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恐慌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恐慌之中，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名为“决心”的火苗。

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或旁观者了。她收到了求救信。来自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现在依旧会为之心疼的偶像们。

她看着那张写着“Help us”的卡片，良久，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然后，她拿起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沉寂的对话框。

上一次，她说“我听到了”。这一次，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敲下了一行字，这一次，更加直接：

“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这条信息会通向哪里，是张颜齐，还是别的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问出来。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出去的下一秒——

“叮咚。”

门铃响了。

清脆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优雅的从容？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么快？！是谁？

她屏住呼吸，走到门边，再次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这一次，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彻底愣住了。

不是情绪崩溃的韩羽，不是尖锐带刺的张颜齐，也不是惊惶失措的朴智旻。

门外的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黑色丝绒西装，领口松开一粒扣子，露出一小截冷白的皮肤。他没有戴帽子口罩，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表情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狭长的凤眼微垂，目光落在手中端着的一个细长的白瓷杯上，杯口热气氤氲，散发出淡淡的、苦冽的咖啡香气。

是蔡徐坤。

他居然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如同拜访邻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手里甚至还端着一杯咖啡？！

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内的注视，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含着泪痣的凤眼，透过猫眼，精准地“捕捉”到了林薇的视线。

没有昨晚琴声里的暴戾，没有歌词里的绝望，也没有任何被逼迫的不耐。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他微微侧头，用端着咖啡的那只手的食指，那枚标志性的哑光黑尾戒“黑曜石”在楼道灯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轻轻敲了敲杯壁，发出两声清脆的、如同某种暗号般的轻响。

然后，他开口。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般的苦涩磁性，却平静得可怕：

“林薇小姐，夜安。”

“看来，我们终于可以……谈一谈你的‘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