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徐坤离开后，留下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沉的迷雾和一种被推入激流中心的眩晕感。林薇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瓷砖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却远不及她心中的震荡。
合作？
与蔡徐坤？
对抗一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它”？
这听起来比被单纯地“围攻”还要疯狂一百倍。但奇怪的是，一种异样的、被压抑许久的活力，却随着这疯狂的提议，在她几乎被恐惧和愤怒冻僵的血液里，开始微弱地流动起来。不再是完全的被动承受，她似乎……抓住了一根能让她稍微挣扎一下的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本身可能通向更危险的深渊。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盒粉嫩的马卡龙上。蔡徐坤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来源不明？是有毒？还是被“它”动了手脚？或者，只是他单纯的、近乎刻薄的理性判断？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拿起那个盒子。朴智旻惊惶含泪的脸和那张写着“Help us”的纸条在她眼前交错。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打开，而是径直走到厨房，将其整个扔进了垃圾桶最底部，和早上韩羽送来的那份早已冰冷的早餐作伴。
做完这个动作，她心里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像是在亲手埋葬掉一份笨拙的、或许掺杂着真心的善意。
手机屏幕亮着，那个纯黑色头像、昵称为“K”的好友申请，像一个沉默的契约，等待她的签署。
她的指尖悬在空中片刻，最终还是落了下去，点了“接受”。
几乎是立刻，对方的状态显示“正在输入…”。
几秒后，一条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跳了出来：
K：明晚8点，时光碎片A03。准时。
K：‘反馈’内容：对信息感兴趣，对提供信息的人产生初步好奇与期待。
K：记住，反馈需‘真实’。
林薇盯着那几条信息，特别是最后一句。
需‘真实’？
系统无法完全监控情感真伪，但要求反馈“真实”？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还是说，蔡徐坤在提醒她，即使是虚假的攻略，也需要她投入“表演”出真实的情绪？或者……他是在暗示，她或许可以……真的对他产生一些“好奇与期待”？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微微发热，随即又被一种荒谬感取代。在这种朝不保夕、诡异莫名的情境下，产生那种情绪？怎么可能？
但她还是回复了过去，同样简洁：
林薇：收到。
对话到此为止。没有寒暄，没有试探。干脆利落得如同商业洽谈。
这一夜，林薇依旧睡得极不安稳。但不再是纯然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纷乱的、对未来未知的焦虑和一种极其微弱的、被强行点燃的……斗志。
第二天上班，她努力集中精神处理工作，但效率低下。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手机，既害怕它响起，又隐隐期待着什么。然而一整天，风平浪静。没有新的“任务”降临，没有明星堵门，连张颜齐那边也依旧沉默。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心慌意乱。
下班时间一到，她就立刻离开了公司。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才深吸一口气，朝着“时光碎片”咖啡店走去。
晚上八点整。她推开咖啡店沉重的玻璃门。
店内灯光柔和，舒缓的爵士乐流淌。这个时间点，人并不多。她的目光精准地扫向那个靠窗的、相对隐蔽的A03卡座。
卡座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不是蔡徐坤。
是韩羽。
他依旧穿着一身黑，黑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戴帽子口罩，露出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他微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缓缓划着圈，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一口未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那冰冷之下，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林薇的脚步顿在门口，心脏猛地一缩！怎么会是他？！蔡徐坤呢？
就在这时，韩羽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任务要求的僵硬，有看到她如期而至的细微放松（？），有昨晚失控被她听见（通过音频？）的难堪，还有更深层的、属于他本人的那种冷冽和警惕。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微微蜷起。
林薇瞬间明白了。这也是“合作”的一部分？蔡徐坤所谓的“情报”，由韩羽来交付？这是为了……增加接触，获取更多积分？还是蔡徐坤刻意安排的、让她适应与其他三位也进行这种“虚假攻略”的步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错愕和再次升起的紧张感，努力回忆着蔡徐坤要求的“反馈”——表现出“兴趣”和“好奇”。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朝着A03卡座走去。
每靠近一步，都能感觉到韩羽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烈的、混合着抗拒和被迫营业的气场越发清晰。
走到卡座边，她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符合“好奇”的细微波动：“韩先生？晚上好。”
韩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有些生硬，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紧绷感：“林小姐。请坐。”
林薇依言坐下，将包放在一旁。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冰冷得能冻死人。
韩羽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到一秒，就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重新聚焦在面前的清水杯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寻找措辞。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烦躁地想要摸索什么，大概是习惯性的打火机，但显然在这种场合不合适，于是那手指只能在桌面上留下几道无意义的划痕。
林薇看着他这副明明极度不适却强撑着的模样，昨晚音频里他那痛苦崩溃的嘶吼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恐惧感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酸涩取代。她忽然有点理解蔡徐坤所说的“可怜虫”是什么意思了。
她决定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或许也算一种“积极反馈”？
“是……蔡先生让你来的吗？”她轻声问，努力让语气里带上探究（好奇）。
韩羽猛地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锐利，随即又垂下，声音更沉：“……嗯。”一个单音字节，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然后，他似乎终于完成了某种心理建设，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从口袋里拿出，极其快速地、几乎是扔一样地推到了桌子中间，避开了所有可能碰到她手指的区域。
“这……是……资料。”他说话似乎有点艰难，每个字都耗力，“你看……看完……销毁。”
林薇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像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这里面就是蔡徐坤说的“情报”？
“谢谢。”她伸出手，小心地捏起那个还带着他一丝体温的U盘，迅速收回放进口袋。动作间，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一种……像是绷带和消毒水的微弱味道？
他受伤了？还是……“惩罚”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又是一揪。
任务物品送达，韩羽似乎瞬间完成了最大的使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更加紧绷，只想立刻逃离。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走了。”他几乎是仓促地说，眼神闪烁，不敢再看她。
“韩先生。”林薇忽然叫住他。
韩羽的身体僵住，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绝的意味。
林薇看着他紧绷的脊背，想起音频里他因为她害怕而痛苦的话语，想起他昨晚可能承受的“惩罚”，鬼使神差地，她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完全超出“剧本”和“反馈”要求的话：
“你的伤……还好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突兀，甚至有些冒犯。
韩羽的脊背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他倏然回头，那双总是冰冷或压抑着怒火的眼眸，此刻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里面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波动！有惊愕，有狼狈，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脆弱，但最终，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是恐慌的情绪覆盖！
她怎么会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指音频）
这种彻底被看穿、连最后一点狼狈都被窥见的恐慌，似乎压倒了他。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更大的声响，引得远处吧台的服务生都侧目看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林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关你的事！”他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触碰到底线的防御性凶狠。然后，他不再有任何停留，近乎狼狈地、跌撞着快速离开了咖啡店，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林薇独自坐在卡座里，心脏还在因为韩羽最后那激烈反应而狂跳。手里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U盘，指尖冰凉。
她好像……搞砸了？
那句超出计划的关心，似乎触动了韩羽最敏感的神经，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剧烈反应。
这反应是好是坏？会被“系统”判定为什么？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而这一切，是否也被隐在暗处的蔡徐坤，或者说，“它”，尽收眼底？
她端起面前韩羽一口未动的那杯清水，冰凉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来。咖啡店的爵士乐依旧舒缓，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迷茫。
合作的第一步，似乎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而情感的涟漪，一旦开始荡漾，似乎就不再受任何理智的控制了——无论这情感，是真心，还是假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