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缪村异状

山风卷着草木清气，终于被一股混杂着药味与秽气的风取代时，燕惊尘勒住缰绳，望着前方炊烟稀疏的村落。青灰色的瓦檐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村口那棵百年老槐的叶子竟黄了大半，与山间的生机盎然判若两界。

“这村子……不对劲。”萧韶华蹙着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药囊。她自幼跟着父亲识药辨症，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腥甜，绝不是寻常村落该有的气息。

同行的温景然已跳下马，正好奇地打量着村口那块歪斜的石碑，碑上“紫缪村”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边缘却像是被人用利器反复刮过，留着深深的刻痕。“名字倒好听，怎么看着这么丧气？”

话音未落，村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拖拽重物的闷响。三人对视一眼，燕惊尘示意噤声，楚瑶与沈清辞默契地分守两侧，五人循着声音绕到一户半掩的柴门后——只见两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将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抬上板车，尸体的脚踝处露出一小片青紫色的斑痕，与萧韶华昨日在山涧边见过的毒草汁液颜色惊人地相似。

“又一个……这月都第十一个了。”其中一个汉子哑着嗓子叹气，声音里满是麻木的恐惧，“王婆子说，得等‘仙人’的灵草到了才能好，可这都等了半个月了……”

“等个屁！”另一个汉子猛地将尸体摔在板车上，草席滑落，露出死者圆睁的双眼，“上回那‘仙人’卖的灵草，后来被药铺的老掌柜认出来，就是最不值钱的败酱草！张屠户为了买那玩意儿，把闺女都卖了，结果还不是死了？我看这病就是天谴，谁来都没用！”

板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渐渐远去，柴门后的五人却没动。萧韶华脸色发白，攥着药囊的手指泛白：“败酱草治不了瘀毒，若真是这病……”

“他们把我们当‘仙人’了。”沈清辞忽然低呼一声，指着众人身上还没换下的道袍。他们从山门下山时穿的这身衣裳，在寻常村落里确实扎眼。

果然，不远处的巷口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扑通跪倒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杖跌跌撞撞跑过来，看清他们的装束后，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出光来，对着燕惊尘就磕头：“仙长！是仙长来了！求求您救救我们村子吧！我家孙儿快不行了，身上全是紫斑……”

老妪的哭声引来了更多村民，转眼间就围拢了几十人。有人哭着下跪，有人捧着仅有的干粮递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将五人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仙人？我看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吧！”人群外忽然响起一声冷喝，一个瘸腿汉子拄着木棍挤进来，他左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此刻正拧成一团，“上回那伙人也穿着这样的衣裳，骗走了我们全村的积蓄！现在又来一套？我告诉你们，要是敢再卖什么灵草，我这拐杖可不认人！”

汉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人群里，刚刚还热切的村民们顿时迟疑起来，眼神在敬畏与怀疑间摇摆。有人偷偷往后退，有人则攥紧了拳头，看他们的眼神渐渐带上敌意。

燕惊尘抬手虚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是来卖药的。”他目光扫过众人憔悴的面容，落在远处板车消失的方向，“这病，我们或许能治。但在此之前，得先知道那位‘仙人’的底细——他何时来的？长什么模样？除了败酱草，还留下过什么？”

老妪愣了愣，随即又要磕头：“仙长愿意留？只要能救村子，我们什么都告诉您！那‘仙人’是三个月前来的，总戴着斗笠，说话声音像捏着嗓子……”

瘸腿汉子冷笑一声，却没再阻止，只是往旁边的石碾上一坐，抱着胳膊盯着他们，像在看一场注定会败露的戏。

暮色彻底沉下来，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燕惊尘望着村落深处零星亮起的灯火，那些灯光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他转头看向萧韶华，见她正从药囊里取出银针和药瓶，眼神坚定，便知不必多言。楚瑶与沈清辞分立两侧，一人留意着村民动静，一人已在默默记下村落布局，温景然则不动声色地护在几人身后。

“我们住几日。”燕惊尘对村民们说，语气平淡，却让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找出病因，也找出那个骗你们的人。”

温景然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指了指那瘸腿汉子警惕的眼神：“这村子水挺深啊。”

燕惊尘没说话，只是望向夜色渐浓的村巷。那里藏着疫病的真相，或许还藏着比疫病更可怕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