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缪村5

柴房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萧韶华已攥着那只装着干花瓣的香囊站在祠堂中央。村民们挤在门口，看她的眼神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隐秘的期盼——这些年被花粉和谎言裹挟的日子，早让他们活得像惊弓之鸟。

“花粉遇火即燃，且燃点极低。”温景然摊开刚画好的图纸，指尖点过后山花海的位置，“从风向来看，明日清晨刮东南风，正好能把火势往山谷里引，不会波及村子。”他昨夜翻遍了随行的医书，终于在《草木考》里找到记载：这种名为“紫缪花”的植物，花粉虽毒，却惧烈火，焚烧后的灰烬反而能做肥田的沃土。

温景然正往腰间缠浸了煤油的麻布，闻言抬头：“我带三个村民去后山开路，把防火带清出来。但得有人稳住村里——我怕有人趁乱搞鬼。”他的目光扫过缩在人群后的村长，那老头自大叔招供后就一直抖个不停，怀里还揣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

“村长怀里的东西，该交出来了吧？”萧韶华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穿透人群。村长浑身一僵，怀里的匣子“咚”地撞在桌角，露出半张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正是村民们日日供奉的“仙符”。

“那是……是仙人赐的护身符……”村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仙人？”大叔被温景然扶坐在门槛上，腿上的伤被简单包扎过，此刻冷笑一声，“我看是你们请的戏子吧？每年花开前，都有人穿着道袍在后山装神弄鬼，说什么‘献祭活人才能平息花怒’，其实就是怕我们烧花！”

这话像炸雷似的在人群里炸开。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哭喊起来：“难怪去年我男人被选去‘献祭’，回来就染了重病！你们说他是被仙人选中，其实是让他去花海深处撒那些符灰！”

“符灰里混着紫缪花的种子！”林墨突然想起什么，从账本里翻出片干枯的花瓣，“我们进村时看到有人在后山埋土，当时以为是施肥，现在想来，是在补种新苗！”

村长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怀里的木匣子“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锭银子和一件绣着云纹的道袍。萧韶华捡起道袍，指尖触到内衬的水渍——那是戏台子上常见的油彩痕迹。

“假仙人在哪？”温景然的剑又出鞘了，寒光扫过村长的脸，“再不说，我现在就带人去烧花，连你这祠堂一起烧。”

村长扑通跪倒在地，指着村西头那间常年挂着符咒的土坯房：“在……在王寡妇家！他是邻村的戏子，每年花一开就来装神仙，我们给银子，他就帮着瞒住花粉的事……”

萧韶华让林清辞留下清点村民里的染病者，自己带着温景然往村西头走。刚到土坯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慌乱的收拾声。燕惊尘一脚踹开木门，只见个穿着道袍的瘦高男人正往包袱里塞银锭，脸上的长须是用麻线粘的，一紧张全掉了半挂。

“仙长这是要去哪？”燕惊尘抱着胳膊笑，“不等你的信徒来献祭了？”

假仙人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抖着嗓子喊：“大侠饶命！都是村长逼我的！他说不装神仙，村民们就要烧花，那些花是他家祖坟上的风水树……”

“什么风水树？”楚瑶踩住他的道袍，“明明是你们靠这花敛财！每年借献祭的名义搜刮村民，再把染病的人偷偷烧了，好让这秘密永远藏着！”

假仙人被踩得直哼哼，却再不敢狡辩。萧韶华让人把他捆了，又在屋里搜出几本账册，上面记着这些年村民“供奉”的银钱和被偷偷处理掉的染病者名单，墨迹里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次日清晨，东南风准时刮起。萧韶华站在山坳里，看着温景然点燃第一捆浸了煤油的柴草。火苗“腾”地窜起，顺着风势舔向那片连绵的花海。紫缪花遇火就像泼了油，噼啪作响着蜷成焦黑的团，漫天飞舞的花粉被火焰卷成金色的雾，在空中烧得干干净净。

村民们站在山下望着，有人哭，有人笑。那个丢了男人的妇人抓着萧韶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烧了……真的烧了……以后再也不用怕娃子染病了……”

大叔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看着后山的烟火，突然老泪纵横。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十年前他婆娘临死前摘的紫缪花瓣，如今被他扔进火堆里：“老婆子，你看，这孽障烧干净了。”

火灭时已是午后，后山只剩一片焦黑的土地，空气里飘着草木灰的清香。温景然带着村民在灰烬上撒下草药种子，这些能清热解毒的药草，会在来年长满山坡，彻底抹去锁龙花的痕迹。

萧韶华把假仙人和村长的罪证捆好，交给随后赶来的县衙差役。楚瑶正在给村民分发新配的药膏，那是用草木灰和草药调的，专治花粉引起的红斑。

“该走了。”温景然把账本收进包袱，上面最后一页记着：紫缪村疫病，源于紫缪花花粉，十年一轮，今焚花除根，案结。

萧韶华回头望了眼村子，祠堂门口的老槐树下，大叔正教孩子们辨认草药。风从后山吹来，带着泥土和新生的气息，再没有一丝花粉的甜腻。

“下一站怎么走？”燕惊尘把长刀归鞘，声音里带着轻快。

“听说西边的迷雾谷也出了怪事。”萧韶华翻身上马，缰绳一扬，“去看看。”

马蹄声渐远，紫缪村的炊烟在身后升起，平和得像从未有过那些黑暗的秘密。这场困了村子几十年的噩梦，终究在烟火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