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风带着清冽的凉意,卷起客栈窗外的几片枯叶。林若意将最后一件换洗衣物叠进包袱,抬头时正撞见白雨水举着两串刚买的糖葫芦进来,糖衣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尝尝?街口张记的,比咱们在青阳城吃的更甜些。”白雨水把一串递过来,自己先咬下一颗,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在舌尖炸开,“莫若飞说今日能赶上渡头的早班船,去下游的镜湖正好。”
林若意接过糖葫芦,指尖触到微凉的糖衣:“他倒是消息灵通,昨日还说要去寻城西的老木匠呢。”
“许是听了船家说镜湖的秋景最好,”白雨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包袱,“他那性子,见了好景致便挪不动脚的。”
说话间,莫若飞已背着行囊站在门口,肩上还斜挎着个装着画卷的长筒:“再不走,船可要开了。我问过了,镜湖西岸有片芦苇荡,此时该是白茫茫一片,正好入画。”他眼里亮闪闪的,显然已在心里勾勒了无数遍。
三人相视而笑,一前一后走出客栈。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印着浅浅的水痕,早起的商贩正支起摊子,木槌敲在铜锣上的声音远远传来,混着包子铺飘出的热气,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渡头的乌篷船已升起了帆,竹篙点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船家是个黝黑的老者,见他们上来,笑着用方言招呼:“三位是去看芦苇荡?这时候去正好,前几日刚下过雨,湖里的菱角也熟了。”
莫若飞已坐在船尾,摊开了画纸。白雨水靠在船舷边,伸手去接飘落的芦花,林若意则取出随身携带的医书,指尖划过“秋燥伤肺,宜食梨藕”的字句,抬眼时正见白雨水将一朵芦花别在发间,风拂过她的衣袖,倒比画里的景致更生动些。
船行至湖心,雾气渐渐散开。远处的芦苇荡果然如莫若飞所说,像铺了层厚厚的白雪,风过时便掀起浪涛般的起伏,偶尔有白鹭从荡中飞出,翅尖扫过水面,惊起一串细碎的水珠。
“这里的水真清。”白雨水掬起一捧水,倒映着她的眉眼,“比咱们在山涧里见的更柔些。”
“山是骨,水是魂,”林若意望着远处的岸线,“走了这许多地方,才知山河各有性子。”
莫若飞忽然停下笔:“前头好像有个村落,不如去借些茶水?”
船靠岸时,正是午后。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几位纳鞋底的妇人,见他们三个外乡人,倒也热络,指着不远处的屋舍说:“那是村长家,他家的枣子树结得正好,你们去讨几个尝尝。”
村长是个红脸膛的汉子,听说他们是游历的,非要留着吃晚饭。灶房里飘出炖鱼的香气,白雨水跟着村长的婆娘学烙饼,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竟也像模像样。林若意帮着摘院子里的青菜,听老人们讲湖里的故事,说从前有位画圣曾在此隐居,画下的《镜湖晚秋图》后来成了宫廷秘藏。
“莫不是你家先祖?”林若意回头看向正对着枣子树写生的莫若飞。
他笔尖一顿,笑着摇头:“说不定是呢。不过比起藏在宫里,我倒觉得画里的景致该留在原处才好。”
暮色降临时,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饭。月光洒在湖面,芦苇荡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白雨水哼起了家乡的小调,调子轻轻软软的,混着桂花香飘向水面。
“明日去何处?”林若意咬了口枣子,甜汁顺着嘴角流下。
莫若飞展开地图,借着月光指着一处:“往南走,听说那里有座千年古寺,寺后的瀑布能映出彩虹。”
白雨水眼睛一亮:“那可得带上我的新帕子,说不定能接住彩虹呢。”
林若意望着他们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尘都成了值得。从前总想着寻一处安稳地,如今才明白,有友相伴,山河皆是归宿。
夜风渐起,吹得烛火轻轻摇晃。莫若飞收起地图时,不小心带落了一页画纸,上面是今日画的芦苇荡,角落里却偷偷画着两个身影,一个在船头掬水,一个在灯下翻书,笔触轻浅,却藏着说不尽的暖意。
他慌忙将画纸折好,抬头时正撞上林若意的目光,两人都笑了,像藏起了同一个秘密。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仿佛盛着满湖的星子,正陪着他们,走向下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