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行的路多是山路,好在秋阳正好,晒得人暖融融的。莫若飞背着画筒走在最前,不时回头指点远处的山形:“你看那座峰,像不像展翅的鹰?”白雨水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细看,林若意则落后半步,背着药篓,指尖不时拂过路边的草木,记下几味秋日里的草药。
三日后的午后,终于望见了云栖寺的飞檐。青灰色的殿宇藏在层林里,远远便听见钟声,像从云端落下来的雨,敲得人心头发软。山门前的石阶被踩得发亮,两侧的古柏遮天蔽日,树影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
“这寺倒比我想的更静些。”白雨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仰头望见“云栖禅寺”四个金字,阳光透过匾额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恰逢寺里的僧人在扫落叶,见他们来,笑着引至客堂。知客僧泡的雨前茶泛着清绿,林若意抿了一口,忽然听见后院传来孩童的哭声,起身道:“我去看看。”
莫若飞正对着窗台上的盆栽写生,闻言笔尖一顿,也跟着站起:“我去寻些干净的纸墨。”
后院的银杏树下,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童正捂着手哭,指缝间渗着血。林若意蹲下身,轻声问明是被树枝划破了手,便从药篓里取出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仔细缠好。
“不疼了。”她替小童擦去眼泪,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脸颊,“是不是发烧了?”
小童点点头,抽噎着说:“阿爹在山上采药,还没回来。”
这时莫若飞正好走来,手里捧着砚台和宣纸,见状便问:“要帮忙吗?”
“劳你去客堂借壶热水。”林若意摸了摸小童的额头,“怕是受了风寒。”
莫若飞应声而去,转身时正看见林若意将小童抱在怀里,用衣袖替他擦鼻涕,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像落了层金粉。他心里忽然一动,脚步慢了半拍,待走到客堂门口,才发觉指尖竟有些发烫。
傍晚时分,小童的父亲——一位采药人匆匆赶回,见孩子已退烧,非要拉着三人去家里吃晚饭。他的茅屋在寺后的山坡上,推开窗便能看见远处的瀑布,夕阳正照在瀑布上,映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这彩虹要雨后才最清楚。”采药人端出腌菜,“明日若下雨,你们定要来看。”
夜里果然落了雨,淅淅沥沥打在茅屋顶上,像有人在轻轻敲着瓦当。白雨水早已睡熟,林若意却披衣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翻看药书。莫若飞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卷画:“方才画的,你看看。”
画纸上是白日里的银杏树下,她正低头给小童包扎伤口,发间落了片银杏叶,笔法比往日更细腻些。林若意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眉眼,轻声道:“你把叶子画歪了。”
“原是想画得更像些。”莫若飞的声音有些低,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林若意抬头时,正撞见他望过来的目光,像含着山间的雾气,又藏着星火。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他递水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那点温热竟像落进了心里,此刻才慢慢漾开。
“或许是少了风声。”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帘,“那时风正吹着叶子响呢。”
第二日清晨,雨果然停了。三人跟着采药人去看瀑布,晨光穿过水汽,在半空架起一道极鲜亮的彩虹,红的像熟透的山楂,紫的像檐角的琉璃,连白雨水都看呆了,伸手去够时,倒像要扑进那片绚烂里。
“快画下来!”她回头朝莫若飞喊。
莫若飞却没动,他望着站在彩虹下的林若意,她正仰头望着,衣袖被风吹得鼓起,侧脸被虹光染得半明半暗,比任何景致都更让人心颤。他忽然明白,昨日画里少的不是风声,是初见她时,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回程时,白雨水采了大把的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林若意走在中间,忽然听见莫若飞在身后轻咳一声,递过来一张折好的画纸。展开来看,竟是方才彩虹下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而画的角落,藏着一道极淡的彩虹,恰好落在她发间。
“这次叶子没歪。”他低声说。
林若意把画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指尖触到那点温热的纸页,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山水,都成了这瞬间的注脚。远处的瀑布还在轰鸣,彩虹渐渐淡了,可她心里却像落满了虹光,亮得让人心头发暖。
白雨水忽然回头喊他们:“快走呀,前面有卖桂花糕的!”
两人相视而笑,快步跟上去。阳光穿过林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跳动的星子,陪着他们往前路走去。莫若飞望着林若意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游历的路,若是能一直走下去,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