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栖寺时,采药人塞给他们一大包晒干的菌子,说炖肉最香。白雨水把菌子小心收进包袱,又不忘将那截装过彩虹倒影的帕子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看得林若意直笑她痴。
“这可是沾过虹光的,”白雨水宝贝似的护着,“将来若遇着烦心事,拿出来瞧瞧,说不定就亮堂了。”
莫若飞背着画筒走在旁边,听着她们说笑,目光却总不自觉落在林若意身上。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布衫,袖口沾了点草汁的绿,倒比昨日虹光里的模样更显素净。他忽然想起行囊里还藏着块刚买的砚台,石质温润,正适合她研药时压着药方,便想着找个由头送出去,指尖在画筒上轻轻敲着,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行至傍晚,三人走进一座临水的小镇。刚过雨的街巷湿漉漉的,青石板缝里冒出些青苔,屋檐上的水珠顺着瓦当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洼。镇口有家药铺,幌子上“百草堂”三个字被雨水浸得发黑,林若意脚步顿了顿:“进去看看有没有当归,前几日采的快用完了。”
药铺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掌柜的是个戴眼镜的老者,正趴在柜台上翻药书。见他们进来,抬头笑问:“抓药?”
林若意报了几味药名,老者便转身去药柜后忙碌,小秤杆在他手里晃悠,铜砣撞在秤盘上叮当作响。白雨水好奇地凑过去看,指着一味毛茸茸的草药问:“这是什么?长得像兔子耳朵。”
“是细辛,治风寒头痛的。”林若意解释道,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咳嗽声,便多问了句,“掌柜的,家里有人不舒服?”
老者叹口气:“小孙子染了风寒,咳了好几日了。”
林若意略一沉吟:“可否让我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老者眼睛一亮,忙引着她去里屋。莫若飞和白雨水也跟进去,见床上躺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小脸烧得通红,呼吸都带着杂音。林若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翻看眼睑,轻声道:“是风寒入肺,我这里有几味药,配着您铺里的杏仁和桔梗,煎服后应当能缓解。”
她从药篓里取出草药,又写下药方,老者连连道谢,非要免了他们的药钱,还留着住店。药铺后院有两间空房,推开窗就能看见巷子里的石板路,雨水顺着窗棂流下,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水痕。
晚饭时,白雨水帮着药铺的老妇人烧火,莫若飞则坐在屋檐下,借着厨房漏出的灯光画画。林若意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见他画的竟是方才药铺柜台前的景象——她正低头写药方,白雨水趴在柜台上看药材,连掌柜的眼镜片反射的光都画得分明。
“画得真像。”她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莫若飞手一抖,笔尖在纸上点出个墨点,倒像画中人笑出的梨涡。他慌忙把画纸合上:“随便画画。”
林若意却看见了画角的细节——她的药篓旁,多了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蓝花,正是昨日在瀑布边她多看了两眼的那种。她心里微微一动,转身时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雨珠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沙沙的,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
夜里雨又大了些,白雨水早已睡熟,林若意却被窗外的响动惊醒。披衣出去,见莫若飞还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那方砚台,正用衣角细细擦拭。
“怎么还不睡?”她走过去,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
莫若飞把砚台递过来,石面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见你总用碎瓷片压药方,这个或许合用。”
林若意接过砚台,指尖触到他残留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想起白日里他画中的蓝花,想起云栖寺油灯下他躲闪的目光,忽然明白这一路的山水,原是为了让她看清身边的人。
“多谢。”她轻声说,将砚台抱在怀里,“明日雨停了,去看看镇东的石桥吧?听说桥上的石狮子有百年了。”
莫若飞望着她被雨雾打湿的眉眼,忽然笑了:“好,我把石狮子画下来,给你当压方石的衬底。”
雨还在下,可巷子里的药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竟让人觉得格外安稳。林若意抱着砚台回屋时,回头看见莫若飞还站在屋檐下,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要一直站到天明。她摸了摸怀里温热的砚台,忽然盼着这雨慢些停,好让这安静的夜,再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