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枯槁的手指收回宽大破旧的斗篷袖口,动作缓慢得如同时间本身在这片荒原的具象。
他指尖触碰过的那片虚空,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无形的余烬,一种被强行抹除的雷霆的“空洞”,无声地灼烧着凝滞的空气。
庞尊单膝跪在冰冷的灰烬里,粗粝的尘埃颗粒嵌入他昂贵的战袍纤维,膝盖下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彻底碾碎的耻辱所烧灼的万分之一。
粗重的喘息撕裂着凝滞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粗糙的沙砾。
力量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抬起头,视线因虚弱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模糊,紫电彻底熄灭的眼眸死死锁定几步外那个佝偻的身影,像一头濒死的猛兽盯着终结它的猎人。
“不属于我?”他猛地抬起头,紫电早已熄灭的眼眸中燃起的是另一种火焰——被羞辱的狂怒和绝不低头的执拗,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身体,尽管双腿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几步外那仿佛与荒原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声音嘶哑,如同两块锈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淋漓的血腥味:“那属于谁?你吗?还是这片该死的坟场?!”
守墓人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晃动,似乎只是被庞尊剧烈的情绪波动拂过。
他没有回答庞尊的质问,那只刚刚点灭雷霆的枯手,此刻却极其缓慢、轻柔地指向了岩石缝隙间那簇微弱的黄绿色苔藓,以及其上漂浮的、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莹白光点。
“看。”沙砾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庞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过去,落在那微弱却倔强的光上。
就在他视线聚焦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片灰烬之地的深处,原本凝固如死水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翻涌起来!
如同煮沸的泥浆,无数道粘稠、漆黑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凭空滋生、汇聚。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流淌的沥青,又像是无数怨灵凝聚的触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和一种纯粹恶意的饥渴感,无声而迅猛地朝着岩石缝隙——那荒原中唯一的生命绿洲——猛扑过去!
它们的速度极快,所过之处,连灰烬都仿佛被吸干了最后一点活力,变得更加惨白。
庞尊瞳孔骤缩,虽然力量枯竭,但战斗的本能仍在。他下意识就想凝聚雷电轰击,然而体内空空如也的虚弱感瞬间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就在那些蠕动的、贪婪的阴影触手即将触及苔藓的瞬间,岩石缝隙旁,那几粒原本缓慢旋转、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莹白光点,骤然加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共鸣。
那几粒光点瞬间爆发出远超它们体积的柔和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纯净到极致的、不容亵渎的守护意志。
它们彼此联结,形成一张微小的、几乎透明的光网,堪堪笼罩住下方的苔藓。
嗤嗤嗤——!
漆黑的阴影触手狠狠撞在这看似脆弱的光网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如同热油泼雪般的消融声。
被光网接触到的阴影部分,如同被最纯净的火焰灼烧,瞬间腾起灰黑色的烟雾,发出无声的、扭曲的“尖叫”,疯狂地退缩、溃散。
光网也在剧烈的冲击下明灭不定,那几粒光点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却始终顽强地坚守着那一方寸之地,将那些充满恶意的阴影死死挡在外面。
进攻的阴影如同退潮般暂时缩回翻涌的灰暗之中,但那种虎视眈眈的恶意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浓烈地弥漫在空气里。
光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那几粒光点旋转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透出一种力竭的虚弱,却依旧坚定地守护着下方的苔藓。
“那不是挣扎,不是徒劳的反抗。”
守墓人枯瘦的指尖,仿佛凝聚了这片死寂荒原全部的寂静重量,虚虚点向那几粒微光:“那是呼吸。
雷霆真正的种子,在守护的意志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