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分

庞尊僵立在原地，心脏在死寂中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直击灵魂的震撼。

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微缩却惊心动魄的战争。

没有毁天灭地的雷霆，没有撕裂空间的威能，只有几粒微光，用它们全部的存在去守护另一份更加微小的生命，对抗着这片死寂荒原最本质的恶意。

那微光所展现的坚韧、纯粹和守护的意志，狠狠撬动了他认知中那堵名为“力量即毁灭”的厚重墙壁。

“它们……”庞尊的声音干涩得厉害，目光死死锁住那黯淡却依旧倔强的光网，“就是……力量？”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是‘存在’。”守墓人纠正，枯槁的手指依旧指着光点，“是‘生命’本身燃烧的光焰。荒原吞噬一切，它渴求的，就是这光焰中蕴含的……‘源质’。”

他顿了顿，兜帽阴影下似乎有目光扫过庞尊的身体，“你体内流失的雷霆之力，其本源，亦是此物。它从未真正属于你，你只是……一个挥霍者，一个掠夺者。掠夺自天地，掠夺自众生，最终，也被这掠夺的反噬所噬。”

“掠夺者？”庞尊像被这个词狠狠刺中，猛地转向守墓人，眼中再次燃起被冒犯的怒火，“我庞尊的力量，是天地所授！是雷霆本源所化！何须掠夺他人？！”

“天地所授？”守墓人发出短促、干涩、如同枯枝断裂般的笑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诡异。

“看看你的四周，年轻人。”

他微微侧过身，那佝偻的、仿佛与这片亘古荒原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对着那片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骸骨般耸立的嶙峋灰岩群。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追忆洪荒的苍凉。

“在时间的尘埃还未将上一个纪元彻底掩埋之前，”守墓人缓缓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厚重的历史岩层下艰难掘出，“这片荒原，曾是初生世界跳动的心脏。

混沌初分，法则未固，狂暴的虚空乱流如同饥饿的群鲨，撕咬着新生的、脆弱的世界胎膜。”

庞尊的喘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尽管他心中翻涌着极度的抗拒和荒谬感，但那苍老声音里蕴含的古老气息和沉重的画面感，如同无形的锁链，攫住了他的意识。

“那时，”守墓人枯槁的手指遥遥指向灰岩群深处，“有一头雷霆的巨兽在此诞生。它是法则孕育的守护者，其形如山岳，其吼如万雷崩腾，双翼展开，便是横亘天穹的雷暴之墙，足以将最凶猛的虚空乱流粉碎成虚无的光尘。”

雷霆的巨兽？守护者？庞尊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毁天灭地的伟岸身姿，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滋生。

“它用它狂暴的雷霆之力，为初生的世界树构筑起最初的屏障，击碎了一次次足以毁灭星辰的虚空冲击。”

守墓人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愈发低沉，“然而，守护并非只有力量的倾泻。最深的虚空裂隙，带着‘寂灭’的法则本源，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世界树的根须。

那是纯粹的‘无’，任何狂暴的力量轰击其上，都如同泥牛入海，只会加速它的蔓延。”

庞尊的心脏猛地一跳。

寂灭？纯粹的“无”？这描述……与此刻侵蚀着他力量、吞噬着一切的秽物何其相似！

白光莹平静的话语瞬间在耳边炸响——“这衰竭……来自圣殿本身。”

难道……难道那时，这些来自寂灭的阴影，就已经开始在圣殿深处蔓延，无声地吮吸着最后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某个具体的叛徒或阴谋者，而是来自世界法则最深处的反噬。

是这片象征着终焉的荒原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