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天还没亮，陈默就动身了。
娘给他烙了六个粗粮饼，掺了点玉米面，是家里仅有的一点细粮。她用布包好，塞在他背包里：“饿了就吃，别省着。渴了就找干净的河水喝，别喝冻着的。”
爹拄着木棍送他到村口。村口的老槐树下积着雪，爹把他的背包带紧了紧：“到了县城，先去募兵点问问清楚，别让人骗了。要是……要是觉得不行，就回来，家里总有你的地方。”
“嗯。”陈默点点头，不敢多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他转身往大路上走，走了十几步，回头看，爹娘还站在村口，娘用袖子在擦脸，爹背对着他，好像在抽烟。
他咬了咬牙，转过头，大步往前走。
从村子到县城，有四十多里路。路是土路，冬天冻得硬邦邦的，坑坑洼洼，不好走。陈默穿着双旧草鞋，鞋底磨得快破了，走了没多远，脚就冻得生疼。
他把娘给的粗粮饼拿出来，咬了一口。饼硬邦邦的，剌得嗓子疼，可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好久——这是娘半夜起来烙的，他得省着吃。
走了两个时辰，太阳升到头顶，稍微暖和了点。路边有户人家，烟囱冒着烟，陈默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大娘，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你找谁啊？”
“大娘，我想讨口水喝。”陈默低着头说。
“进来吧。”老大娘挺好说话，让他进了院，“这么冷的天，你一个娃子往哪去？”
“去县城，想找点活儿干。”陈默没说投军的事。
老大娘端了碗热水给他，又从灶膛里摸出个烤红薯，递过来：“吃吧，刚烤好的，热乎。”
红薯烤得焦焦的，香味直钻鼻子。陈默愣了一下：“大娘，我不……”
“拿着吧，看你冻的。”老大娘把红薯塞他手里，“我家娃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去镇上学徒了，好几天没回来了。看到你，就想起他了。”
陈默接过红薯，烫得手直抖，心里却暖烘烘的。他咬了一口，又甜又面，是他这半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谢谢大娘。”他含着泪说。
“谢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老大娘摆摆手，“水喝够了再走，路上小心点。”
离开时，陈默把背包里的一个粗粮饼偷偷放在了院门口的石台上。他没什么能报答的，只能把娘烙的饼留一个给她。
下午的时候，起了风，雪粒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陈默的草鞋彻底破了，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发紫，后来干脆没了知觉。他找了块破布，裹在脚上，接着往前走。
天黑的时候，他走到一个破庙里。庙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乞丐缩在角落里。陈默找了个避风的墙角，把背包垫在身下，缩成一团。
夜里冷得厉害，他睡不着，就把娘缝在内袋里的银簪摸出来，攥在手里。银簪冰凉，可一想到娘缝袋子时的样子，心里就有了点劲。
“喂，小子，你是干啥的？”旁边一个乞丐凑过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都是灰。
“去县城找活儿。”陈默把银簪塞回袋里，警惕地看着他。
“找活儿？”乞丐笑了笑，露出黄牙，“现在哪有活儿？我前几天从县城回来，那边好多人饿肚子，还有人抢东西呢。你要是去投军，倒还行，募兵点天天有人。”
陈默没说话。
“别害怕，我不抢你东西。”乞丐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我以前也是当兵的，后来打仗断了条腿，被赶出来了。小子，要是真去投军，记住，别当排头兵，那是送死的；别跟当官的犟嘴，他们说啥就是啥；还有，要是有饭，先吃饱，不然到了战场上，连拿兵器的劲都没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点空，像是在想以前的事。
陈默点点头：“谢谢大叔。”
“谢啥。”乞丐摆摆手，“出门在外，能活下来就好。”
那天晚上，陈默靠着那点火堆，听着乞丐们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他梦见自己走到了县城，看见了募兵点，好多人在排队，他也跟着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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